似水流年(七)

七,莼鲈之思,梦魂牵绕

    有几个晚上,我做了同样的梦,总在老家的最老的那一处宅院里玩耍,家一直是那个家,只是梦里的场景会有所不同,有时梦见的是父亲,有时梦里是母亲,有时是父亲和母亲,有时也有哥哥姐姐们,有一个梦里我还梦见小时候家里养的那只大白狗,狗没有㕵㕵的叫,它只是个影像,一闪而过了,可是那个影像又极深,以至于第二天一天我都小心翼翼,总觉得梦见狗不吉利,得小心翼翼才是。

    真是人到五十知天命,一步步走下来,竟然一切都在应验中。

    做梦的这段时间,身体极其不适,每天总像是过着苦难的日子,先是口腔溃疡,牙龈上一个大水泡,喝水也会痛,后来脸上起痘,并且头昏脑胀,心烦意乱,心情也差到极点,又接着咳嗽、肺炎、胃病、肋间神经炎等疾病周而复始,不停息。

    总以为自己是病人了,闲时免不了想起已故父母的苦处,想他们辛劳一生,早早离世,没能给我宽裕的日子去陪伴他们,而如今我自己似乎也害了缺少时间的病,总觉得时间短到不够用,这是多么让人遗憾的事情啊!思虑重重的我,仿佛真就时日苦短,不待岁月了。我想这些梦是我思虙过头的原故吧!但子欲养而亲不在,必是一种悲哀吧。

    梦见已故的父母虽使我悲伤,但更多的是我感到了幸福,并且这种幸福在我的生命里扎根开花,是我平淡一生的保贵财富。

    非常怀念小时候的家,那个在我印象里似桃花源一样美丽的最老最旧最温暧的山沟里的老宅子。

    莼鲈之思,梦魂牵绕,想念家是个多么自然的事情。世界上最美的风景不是名胜古迹,不是远方,而是近在咫尺我们却无暇顾及的温暖家院。

    家有宽敞明亮的土墙瓦房也有冬暖夏凉的黄土窑洞。房前有花,屋后有树,菜院子数夏天最热闹,里面有娇艳的洋姜花在开,在夏天,那一大片金黄,会开好长的时间,大清早,黄花菜绕着菜园子吹满一圈小喇叭,整个菜园子就成了金黄的花的海洋。

    傍晚时,听母亲的吩咐,提了小水桶去舀沟底的泉水给胡子苗浇水,一个小坑一勺,边浇水边听泥土滋滋地喝,有时候,小坑喝太饱,就冒个泡泡打声嗝。时隔多年,总想起小土坑冒着泡打嗝的声音,把一个夏天的回忆都拉进那一个个的小坑里,就那么彼此起伙地冒泡泡,这时候幻觉也来了,夏天的风吹在靠在阳台上的我的睑庞,暧暧的柔柔的,有胡子花的清香……

    菜园子的下边的涧是苜蓿地,夏天的苜蓿根茎太老,已被父亲拿着镰刀割了两三茬了,人已经不吃了,专来给家里的老黄牛吃,老黄牛走路慢腾腾,瞪着牛眼睛,被人赶进牛圈,成天拴在牛槽前,从来没到这苜蓿地里来过,这是不是也是它的悲哀呢。

    苜蓿地是山涧地,涧边是缓坡,那缓坡直坻沟㡳,水草丰美,有一种像桃子一样的野果子,绿色的,有核,吃上去甜滋滋的,还有白色的汁子,它叫什么名字呢?佷通俗的两个字,我却记不起来了,真是让人遗憾的事。

    地觉茶贴着地面长,一棵就是一团,摘了回来,晒干了泡水喝,可以防暑,小孩子的我总觉得有一种药味,除非真中署了,被大人逼着喝,否则决不去品尝一口。还有一种野豆角,也可以吃,生吃是豆子味,味道还不错。

    沟底的草里还有两种小果子,一种不带刺,我们叫它野葡萄,由绿变红时就能吃,非常甜,由其红到发紫,只一点点涩,当然小时侯的我只尝到了甜,那涩是被忽略的。带刺的那一种的小果子和野葡萄一样都如黄豆大小,长在枝干上,需在果子娇嫩时摘下来剥皮吃,那味道不甜不苦,没什么特殊的味道,但吃下去胃里挺舒服,等长老了刺儿会扎手,我也就没多大兴趣去摘了。

    当然坡上的蒲公英肯定是要尝一尝的,蒲公英在嫩芽时,它的茎只长出一点点小骨朵,摘下来吃有很香的淡淡的甜味,等它慢慢长大一点,嫩长的茎也能吃,当然口感没有吐芽时好吃,我们小时候叫它咕噜苔,很好玩的名字吧。

    苜蓿地的缓坡上不但有野果子,还有树,树不是野生的,是母亲一年年种上去的,每年都种几棵,十多年下来就成了一片林子,不几年,沿着苜蓿地畔已树木成行,夏天的风吹得杨树叶子沙沙作响,一响就一大片,像一串串风铃在响。

    那时候还没有电视,傍晚入睡前必是一家人坐在门前大杏树下乘凉,大人们拉家常,还是个小孩子的我喜欢看天上的星星,顺着银河先找到牛郎和织女,再去重点找那牛郎担子上挑的两个孩子,人真是奇怪的物种,总是关心和自己相近的东西,大约因为自己还是个孩子就必要关注那被定为孩子的星星,可那代表两个孩子的星星总忽明忽暗,还不好确定,到底是那两个呢,真让人操心,用手指着让母亲能确认一下,可母亲总是一把抓住我指向天空的手指头,说,可不敢指星星,小心手指头得染子(指)。染指是小时候常听的一种手指头溃烂发炎的病,大约是细菌感染吧。于是从此我不敢用手指星星,只好仰头去看,看星星们眨眼睛,我常常被它们眨巴眨巴着就靠在父亲的怀里睡着了。朦胧中还听到树上的小鸟啾啾的一两声叫。

    总觉得小时候的家是最美的家,一辈子都不能忘记。如今,老宅子早已荒芜,菜园子里一棵菜也没有,坡上的野果子不知怎么样了,还有人像我小时候一样喜欢它们吗?许久未回,我竟然想不起曾经被我视为珍宝的它们的确切名宇,更别说别的什么了,这究竟是我的悲哀。只有那些树早已成材,有的长到碗口粗做了盖屋子的椽,有的还在那里长着,已经从小树苗变成了老树,像我一样带着岁月的痕迹,有点沧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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