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会的记忆

                                刘总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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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与大自然相处,由于生产力低下,经常遇到一些无法解释之现象,于是心中便幻化出诸如玉皇、土地、龙王、药王等众的“神”,有神就有庙。到了唐朝,佛教传入中国,修寺庙之风盛起(君不见繁体字“庙”就是唐朝两个字的合体),几乎村村修庙。但凡庙宇落成,都要隆重举行开光仪式,届时邀来响器班儿、剧团助兴,善男信女、处士修女前来拜庙,香火缭绕,三里五乡的亲朋云集,加上各地小商贩的参与,场面火爆非常热闹。此时庙宇所在村庄的人们就要尽地主之谊,备了美酒好饭招待亲朋,久而久之,约定俗成,这一天就成了咱老百姓走亲访友、共叙亲情的传统节日——庙会。鸡泽人过庙会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唐朝中期,距今已然一千多年了。

        记得小时候,能跟着大人去赶庙会是除了春节以外最叫人高兴的事儿,因为只有在那一天,不但能饱饱的吃上一顿好饭,而且长辈还会破天荒给一两毛钱买一些平时早就想要但无法得到的玩物。并不是每个孩子都是幸运儿,家里姊妹多的,不会让你都去(家长给出的理由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担心孩子饭量大,亲戚家安置要不超广,很伤面子),于是想出一种“抽筹”对策(用几根长短不一的细棍,攥在手中,各人去抽一根,抽到最长的胜),抽中者就可以穿上洗得干净的衣服,在众多兄弟羡慕的眼神中,跟着背着盛着馍馍篮的长辈一路步行去赶会。

        鸡泽人历来热情好客,尤其在过会时体现的淋漓尽致,亲戚到来主家总会远远迎接,嘴里不住的说:“来就来吧,还拿东西咋哩”,嘘寒问暖,久不放手。不能老是站着空说话,有条件的家庭就摆上酒场。说是酒席,无非是烫一素子酒(锡壶也叫素子),上两三个萝卜丝、煮咸豆、白菜丝之类的小菜,大人边喝边聊。喝酒没有小孩子事,更不许在一边看,这涉及到家教门风和尊严,这是大人们一路上早就多次嘱咐了的。

        说是庙会,其实无庙(各村寺庙文革中当作四旧都已拆除),骡马猪羊、布棚摊位也不见影踪,到有卖糖人的、买小风车、糖葫芦的、泥模板、小儿书等不多的地摊儿。最招人的当属拉洋片的(西洋景)几个小孩撅着腚往窟窿里看,那拉洋片还一边拉一边唱:“睁大眼,你看清,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看别人看得出神,自己也想看,5分钱看一回,但由于钱都买了十二生肖模儿和小人书,至今没看过,留下一份不小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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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到中午,肚子饿的咕咕叫,此时长辈酒桌上的酒已喝的差不多了,酒肯定不够,但饭必须吃饱。会上一般都是“蒙帽菜”,地地道道的鸡泽特色,碗里先盛上豆芽或白菜,再将炖好的海带夹上,最后舀上一勺肉一蒙,真个色、香、味俱全,一番谦让后,大家就一人一碗,就着馒头或蹲着或站着呼噜叭儿呼噜叭儿吃得好香,吃了头碗,再盛一碗,每逢饭时,就有要饭的上门了,穿着破烂的老人嘴里喊着与辈分极不相称的声音:“大爷大娘给块干吧!”这时主家或拿块馒头或盛上一勺菜。打发走一位,又来一个......真是应接不暇。

        到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市场搞活,富裕起来的老乡们对赶会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兴趣。那几年兴起“起会潮”,不断从刚成立不久的鸡泽电视台广告中看到某某村定于几月几日骡马大会,大戏三天,望各地客商光临的告示,过惯了“带犊会”的村里人脸上可挂不住了,于是村里有好事的就会主动跑上跑下,里外为起会奔忙。过会当日,小商贩总要半夜出发,去抢占摊位,炸油条的早早的把黄澄澄香喷喷的馃子油条摆上案头,赶会的亲朋往往是大门紧锁,骑上自行车、摩托车,开着三码拎上几斤馃子或搬上一箱方便面全家出动,几里地长的赶会大军真像蚂蚁搬家,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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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上更是热闹,爱听戏的站在台下欣赏着演员的精彩表演,不时喊一声“好”!穿着喇叭裤、留着爆炸头的小青年则在台球桌前执意来个“三局两胜”挣个你输我赢。大街上小摊位一个挨一个,商品琳琅满目,村边牛羊市里人头攒动交易正忙,牛马哞哞乱叫,小狗小兔在笼子里活蹦乱跳,服装摊位上录音机放段音乐后再播广告,夹杂着各色小贩口头吆喝:酸肚子凉粉、梨糕大糖,形成悦耳动听的大合唱。记得风正有个叫“二阴阳”的,小桌上摆满盛满红黄颜色的糖精水,吆喝的好听:“凉又凉,凉又凉,香蕉桔子薄荷糖,喝一杯又一杯,杯杯里面涨糖筋”,禁不住诱惑,这时小孩子就会你一杯我一杯,喝的小肚子溜溜圆,咣当作响,当然兜里的几个“钢镚儿”也花了个精光,还有一位卖耗子药的地摊前被人围的水泄不通,这位师傅用手抓着一只耗子,边比划边唱:“老鼠爹,老鼠娘,领着全家住俺房,既啃箩,又咬筐,养头猪,喂只羊,总比养足老鼠强”。这才气要是搁到现在他们准是人气爆棚的网红,当红的草根明星。有位卖字画的老先生,生意也很兴隆,你只要报上名字他就会刷刷刷,笔走龙蛇,一蹴而就,画中有字,字字是画,栩栩如生,引起了一阵惊呼,让人不由发出高手在民间的感叹。

        大约上午10点来钟,家家酒场开席了,满桌子都是硬菜,啤酒、白酒整箱搬上,亲朋围在一起:“哥俩好、五魁首、六六六......”后来又有人发明“忽骰子、翻扑克、心中想”等游戏,你喝我劝,天昏地暗,走了一波又一波,来的都是客,坐下就开喝,空酒瓶越多越说明主家人气旺,会后第二天,好几个收破烂的光酒瓶子就能装几大车,大发利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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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进入新世纪,村里人很多都到外地去打工,还有的在城里要了房,超市就在家门口,三天两头搞活动。随着手机、电脑的普及,淘宝购物很是方便,人们再不用到庙会上去选购日常物品,村里人也隔三差五开着自己的爱车全家到城里名吃店聚餐,赶会的意识就越来越淡了,同样一天过会,情况大不如从前,街上除了几个卖小吃的就是买小孩玩具的,剧团由于电视、手机、多媒体的冲击已解散多年,热闹的骡马市场早已烟消云散,空巢老人们备好饭菜等亲戚到来,得到消息不是不能来就是来不了,过去的小孩都爱赶会,现在学生赶会,为了不落下成绩,老师一律不准请假。亲戚朋友到来一般要等到12点以后,下了班的人们慌慌忙忙开着车,礼物都顾不上买,就给亲戚家一张红票代替。现在的人由于生活节奏加快就连赶会都要讲效率,进门先喝酒,然后就吃饭,酒足加饭饱,起身说再见,天到下午2点钟,亲朋好友全走清,二三天前就准备,结果过了个半截会。由于来去匆忙,心情慌张,路上偶有车祸发生,而且多与酒驾有关,难怪过会查酒驾成了交警工作的重点,每次会后,上了年纪的人操劳过度,好几天都翻不过劲儿,有的还要大病一场,这几年过庙会亲戚来的不多“要饭”的倒是不少,这些职业乞丐是不要馒头不要菜,专要钱,这些人把赶会乞讨当成发家致富的一种门路,据说一天下来,收入颇丰,成为一种让人见怪不怪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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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这几年人们对过春节感觉越来越没有年味一样,过会其实早也变了味儿,有不少人就说过会花钱又受累,过不过不吃个劲儿!但话虽这样说,真到你村过会时,别人高调安置,你不可能无动于衷,会该咋过还得咋过,毕竟老祖宗留下的传统不能丢,你说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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