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和梅子交集最多的还是元旦那天。
晚上六点,大雪无声而疯狂的漫卷着,我一边走一边拽紧衣领,好阻止冰冷的雪落进我的颈窝里。回宿舍的路上也不忘记买一大提零食,冬天嘛,总需要给自己各种方式的温暖和安慰。
我以为和往常一样,第一个回去的准是我,但推开房门发现梅子居然在家,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下班这么早。
“怎么样?是不是很意外?”梅子一如既往地开心。
“行啊你,下班比我还早,咋回事啊?”
“这不是今天过节嘛,兼职就没去,我的工作其实很自由的,只要我把事情做完就行,而且就在那边”她说着指了指校内的一座办公楼。
“这么近!原来你在学校里面工作啊?”
“对啊,但这个地方也不归学校管,我在里面做文职,里面有认识的人,所以就进来了。”
我和她对话的同时,把买回来的零食铺了满满一桌子。
“呐,随便吃吧,争取今晚全部干掉。”
“你这一天天的吃,工资全用在吃上了吧?”
“差不多吧哈哈哈”
窗外的风和着大雪叫嚣个不停,玻璃被吹得咣咣响,透过缝隙穿进来的冷风足以使屋内的温度下降10°,太可怕了。说是集体供暖,可这屋里的暖气像是被狠狠捶揍过的小孩一样,没有一丁点生机。
我打了个喷嚏,又吸了吸鼻子。
梅子说:“这暖气也就比摆设强一丢丢(一点点),这种天气应该吃饺子才对,再加上是节日,更应该吃,走,我们自己做点。”她总是慷慨激昂的。
说着,她穿上了刚来那天穿的那件红色大衣,整装待发。
“做点?去哪呀你?”
“买点速冻的啊,不光我去,你也得去,跟我走就对了。”
我立马穿好大衣,半信半疑地尾随在她身后,这宿舍好像也没法煮饺子呀。
梅子个头不高,走路倒是像踩了风火轮。一贯走路快的我都得努努力才能跟上她,真是没想到啊,有生之年还能遇到让我说“你慢点啊等等我”的人。
超市采购完毕,天已经完全黑了,大雪变小雪飘洒在路灯下,闪闪发光。梅子习惯性走在身边人的左侧,听说总是走左边的人是习惯了保护别人。
从校门进来路过花坛的时候就该右转了,这个标志我再清楚不过了。梅子却径直往前走,我刚准备开口问她,倒被她抢了个先。
“跟我走吧,去我办公室,那儿暖和,你在宿舍都快冻感冒啦”
哇,感觉被人罩着了~人生第一次呢,我心里美死了,嘴上敷衍的答一句“那好吧”。然后偷偷上扬了嘴角。
哎,会疼人的姑娘就是好姑娘。
她小心翼翼打开办公室的门,然后又把空调打开,对着我把食指放在嘟起的嘴边:“我们声音小点~”
原来梅子也会小声说话啊。
“暖气很足啊,不用开空凋了。”我压着嗓子对她说。
她跑到我面前,对着我的耳朵预备好了说话的姿态,突然大声喊道:“这!里!没!有!人!哈哈哈哈”
我...的...耳...膜...
不过,自由真好。
我们煮饺子的时候觉得似乎太寡淡了些,这可不能称之为“跨年”,于是又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外卖。
之后,我打开电脑播放湖南卫视跨年晚会,把室内的灯关得只剩一盏,这才到真正的舒适时刻。我喜欢这种昏黄的光线,她说她也是。
“明年,哦不,明天,就是2017年,你想谈恋爱吗?”梅子突然仰起脸看着我问,问得我猝不及防。
“我觉得不是想不想的问题,女生都想遇到中意的那种人吧,但是太难了。况且,我再过几个月就毕业了,这种时候更不可能吧?”
“是不是只有漂亮的女生才叫女生啊?”
我转头看向她,室内优柔的气氛让我觉得她比初见时好看多了,她像什么呢?
像春天。
“这是什么理论,你要相信你也是漂亮女生。我可不喜欢那些浓妆艳抹、搔首弄姿的所谓漂亮。”
她笑着说:“才不是咧!”
是灯光太暗了吧,我看到她的眼睛里有泪光,也许是自带的“水汪汪”,我不确定,这时的氛围很微妙地沉了下来。要是二房东也在就好了,我一个人有些不知所措,毕竟我们不算朋友,说好话她不会信,说不好的又怕她难过。
我不太会安慰人,我该怎么办,哎~
“我们这种长得丑的女生,是没有什么爱情选择权的……”
What?我我…我们?我?原来我是真的很丑哦?
她很悲情的望着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就是想看你什么反应,比较好奇而已。”
我举起面包跟她扭打成一团,笑的没力气了才停下来。
我们坐在椅子上开始吃饺子,她说“我三天后就搬走了,我妈让我回去一段,帮我弟辅导下功课,年前工作的时间也不多了,反正我年后也要换工作,跟我弟比起来这短暂的工作没那么重要,反正我爸妈替我决定了。”
“那你想回去吗?”
“都可以,听他们的吧,哈哈”她尴尬地笑。
“你平时真的很快乐吗?”
“快乐啊,而且我充满了力气,我比你们都有劲,生活很美好啊想吃啥都有啥,你看我什么都能搞定的,除了男朋友他妈的跑了。”
我不是很想聊她男朋友为什么跑了,新年了就不要提她的旧事了,于是没有多问。
她的确充满力量,那种傻傻的沉迷于自己的世界中的无穷尽的力量,那种让人看她一眼就能迅速补充元气的力量,那种无所畏惧、无论走到何处那活力都生生不息的力量。
我们聊了太多,几乎交代了彼此的前半生,话说多了,难免沉重。她喝足了啤酒,我喝够了酸奶。聊到凌晨不知道几点,双双瘫在办公室睡着了。
冬天的早晨本来就来得很晚,雪天的清晨更像是凌晨,让人困意难解。我迷迷糊糊睡了很久,后脊椎被凳子硌的生疼,但最终是被窗外晃眼的阳光刺醒的。
睁开眼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回头看一眼她,惺忪着眼微张着嘴像极了表情包,很好笑,我的精神一下子好了起来。
拿起手机看一眼时间8:30,我忽然想起来今天是工作日,赶紧把她摇醒,火速收拾完残局,一起逃离出去。
“昨晚熬夜,今天我们请假吧,你陪我去算命吧,我联系她好久了,行不?”
这哪有不答应的道理,我回宿舍梳妆完毕就拎包随她去了目的地。那地方叫什么我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坐了三小时的车,下车找到那个算命人时已是中午。
算命的地点在大街上,一个女人在路边支个小摊,除了梅子,没有别的顾客。梅子坐在她旁边的小凳子上不知在说些什么,我没有走近,总觉得命运即是一个人最深层的秘密,听别人的命运不是恰当的做法。
这条街上有很多吃的,我沿街走了一路,停在了推车卖糕点的老伯面前。来了两斤玫瑰酥和几个周村烧饼,听老伯给我讲这食物的来源和制作方式,他讲得很慢,我听几句便会回望一眼梅子,有些隐隐的担心。
看她第四次时,她也看向了我,招手示意我过去,算命人看了我一眼说,”要不要我也帮你看下?”
“不用了不用了,嘿嘿。”
梅子付了钱我们便返程了,我以为她会吃了饭再走,她没有。
回去的路上她只说了一句:“我不该来算命的。”便再也没有别的话了,我朝她笑了笑,试图开口问她怎么样?又咽回去了。她也回我微笑,看得出很勉强。
人与人始终是不同,习惯了穿上铠甲的人,就不要劝人再忍痛卸下了。
第二天,我们又回到了彼此正常的生活轨迹上。
第三天,她走了。
一个月后我也离开了这里。
她那时不用微信,我们通过两次电话,之后也再无任何联系。不知道她如今在哪里,也不知道她是否依然元气满满力量满满……
“萍水相逢的甲乙丙、杳无音信的甲乙丙,祝你们日子柔软,生活幸福,再无委屈和悲苦。
——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