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我与皓齿本无缘——美国波士顿看牙记

我的牙齿可谓是多灾多难。小时候听到家长说换牙的时候不可以用舌头去抵,反而更加好奇,偷偷玩得不亦乐乎。结果乐极生悲,变成了小龅牙妹。小学六年级一次课间,因为调皮,和两个小伙伴人手牵手跳远,在最中间的我磕掉了半颗门牙。到了高中的时候,奶奶带着我去看牙医,摇身一变钢牙妹。在大学之前又给门牙做了假牙冠,生生地凿掉了剩下的半颗门牙,只剩下牙根,先做根管治疗,然后沾一个陶瓷牙冠。也就是这次,才从医生那里知道,我的牙质天生不好,偏黄易碎,就连假牙也只能选择同样的黄色调,因为其余牙齿就算做美白也无能为力。读大学的时候,长了一次龋齿,正巧长在一颗智齿上,有一段时间痛得死去活来,简直是生无可恋。直到拔掉那颗智齿,把旁边龋掉的一颗牙也治疗好,磨去虫子吃坏的部分,补上填充物,才重获新生。

本以为到此可以结束了,毕竟在这之后我的爱牙护牙意识已经到达顶峰,以后每次复查也被医生夸奖做得好。谁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

十年后,身处美国,突发意外。某天吃饭的时候,正嚼得欢快,突然听到“嘎嘣”一声,如山崩地裂,天地为之变色。那颗补过的蛀牙,裂开了。大概是填充物过多,牙齿外壳又薄又脆,工作多年之后终于撑不住了,从中裂成了两半,就像一座山生生被劈出来一道东非大裂谷。早知道就不贪嘴吃偏硬的食物了!我又悔又恨,这才想起之前这颗牙已经崩掉了一个小角,这才想起医生曾经的交待。可惜“贪嘴”自古空余恨。事已至此,悔恨无用,只能想办法解决了。

长在右上侧的这颗槽牙裂开之后,吃啥卡啥,只能依赖左侧的牙齿咀嚼。我想过看牙医,但是一番调研之后还是打了退堂鼓,原因无非是一个字——贵。在美国看牙医的贵,大概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会有不得不去看牙医的一天,因此连保险都没有买。学校的医疗保险每个月六十多美元,没有报销,所以压根没有考虑买它。相比之下,留学人员不得不买的医疗保险,是每个月自付三十多美元,学校另付近八百美元,因此也就轻松付款了。关于我受益颇多的医疗保险体验,以后另述。

此外,我也存着回国看牙医的心思,就想着等疫情结束,回国再处理就好。如此单靠左边牙齿吃饭一年以后,某一天,陈先生突然盯着我说了一句,“你的左脸是不是肿了?”我赶忙照镜子,发现左边脸颊比右边脸颊大了差不多有一倍,吃饭竟然吃出来了大小脸,这下省看牙医的钱得不偿失。至此,终于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再贵也得去看牙医。

在网上多番查询,再加上咨询周围的朋友,终于找到了最经济的方法。买保险看牙医已经来不及,因为做大型牙科项目的报销需要购买保险一年以后才生效。另一个可行的方法是购买牙科打折计划,也就是用一百二十美元缴纳年费的方法在合作牙科诊所获取打折资格。此外,朋友推荐了波士顿的一个华人入股的牙科诊所,医生护士里面都有华人,沟通更通畅,服务也很不错。是的,必须去两百公里以外的波士顿才行。我身处的小镇,虽然也有牙科诊所,可是生意爆满,预约排到了半年以后,而且不接受打折计划。

为此,我开始了一次次开车往返波士顿的“自驾游”。来美国拿到驾照以后,两年多以来第一次自己上高速开长途。前几次不可谓不惊险。有一次刚入波士顿大城市复杂路网,变错道险些刮蹭,被身后的司机按喇叭警示。在这之前在小镇开车,从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因为小镇上尽管车多,但是道路简单明了,司机们都很谦让,高峰时期也听不到喇叭声。还有一次,换高速路的时候,走岔了路口,眼睁睁地看自己下了高速。重新找入口的时候又多次拐错道才找对路,庆幸有导航和地图,虽然绕了半个小时,最后还是有惊无险按时到了。唯一值得开心的是,经历多次“进城”之后,我的车技直线上升。

牙科诊所除了接受折扣计划之外,还有自己的会员套餐,比较之下,有的项目会员套餐更加合算,因此在前台小姐姐的推荐下,我又交了一百二十美元的诊所会员年费,她承诺我,所有的项目都会按更划算的方式结账支付。

第一次拍片面诊之后,医生建议我拔除裂开的臼齿重新种植,因为那个裂缝已经深达牙根,无法再做寻常的根管治疗和牙冠替换。此外,我还有三颗智齿。其中两颗下颚智齿,属于横向阻生,也就是横着长,把其他牙齿都往中间挤压,导致下排的牙齿已经发生偏移,因此不得不拔除。另一颗上颚智齿,有了轻微的蛀牙,直接拔除和治疗是两个选择,价格相当,因此我选择了直接拔除,一劳永逸,也让自己左右牙齿更加对称。

这一堆治疗里面,最紧急,也是最耗时的就是那颗种植牙。因此一切都从这颗牙齿开始。由于这边诊所都是预约制,想要走进去无预约直接看诊,就算急诊,费用完全不同,所以每一个步骤结束之后都要重新约下一次。面诊是第一次,第二次便是拔牙。开始之前,医生故意跟我聊了些轻松的话题,因为疫情时期的特殊情况,我们没有握手,只是碰了下手肘,第一次用这样的社交礼节,我还迷糊了一阵子,误以为医生的意思是让我抓着他的手臂做什么,结果逗得大家都乐了。

然后,一旦躺在诊所椅子上,感受到机械在自己口腔里面肆意横行,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刚刚的轻松愉快杳无踪迹,心中只剩下恐惧感。机械手像一头怪兽,把我摁在地上让我毫无招架还手之力,只能任其宰割。油然而生的恐惧,是人类天性里面对于自然和野蛮的恐惧。在这一刻,才深刻体会到人的脆弱和渺小。

短短的十几分钟拔牙过程,对于那一刻躺着的我来说,如看不到尽头的漫漫长夜。直到治疗结束,整个人还久久回不过神来。嘴是肿的,神经是麻木的,靠着比划和手机打字和护士对接完接下来的注意事项和复查预约,开车去药店买了抗生素,这才开车踏上回家的旅程。夕阳西下,我开着车行驶在平原的铁轨上,看日落余晖把这广袤的天地装裱成金色空间,一股温暖的感觉包裹着我,最终又是这博大的自然给了我温暖和力量。

在第一次拔牙之后,经历了两次复检,接下来又经历了一次拔牙,一次把左侧两颗智齿拔掉了。即使上一次拔牙相隔不是太久,记忆仍然没有完全消失,这次拔牙又是一次折磨。这一次,我在打了麻醉针之后,站在窗前看雨等着麻醉生效,感叹了一番时间上人类的渺小,沧海桑田不过天地须臾。即使心中无比清晰,个人的得失荣辱与喜怒哀乐如尘埃渺渺,在真切的恐惧面前,什么大道理都抛诸脑后,还是只剩下眼前的自己,到底无法超脱免俗。

如今,还剩一颗智齿未拔,种植牙也还在培养牙根,尚需两个月左右才能完成所有工序。越接近尾声,反而越害怕再入牙医诊所。就好像黎明前的黑暗,愈加啃噬人心。只但愿我与牙医的孽缘在这一遭之后,可以有个了解。就是有下一次,也等到我垂垂老矣吧。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这是人尽皆知的道理,然而爱牙护牙的日常知识却很少有家庭重视,至少在我成长的那个年月如此。我的奶奶四十多岁就开始戴成片的假牙,爸爸五十多岁已有牙周炎以及数个牙齿摇摇欲坠,轮到我,情况并未更好。每每看到别人的明眸皓齿,我都忍不住感叹自己没有缘分。除了基因遗传的特点,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从小没有重视牙齿的护理,也没有正确的护理方法。对于下一代,我一定会重视牙齿护理的教育,未雨绸缪,将一切牙齿问题的苗头扼杀在出芽早期。治未病而不治已病,不止是身体的其他部位,牙齿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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