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那里的太阳很公平,而他是一棵旷野里的树

    他是有故事的男人。把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搬抄过来,就成了美丽而略带忧伤的抒情之歌:

    我小时候在甘肃放牛,午饭是一个烧洋芋,我记得有个装罐头的玻璃瓶子 ,是带水用的。有一次我不小心打碎了,就再没东西装水了,中午就不能喝水。古人牛角挂书 ,那是人家吃饱喝足的闲情逸致,我这种是真饿着肚子放牛的。

    那时候我们家住在甘肃靠近内蒙古的一个小村子里。步行走一天就是祁连山北麓,老人叫做南山 ,因为在我们村子的南面。那时候祁连山自然保护区还不完善,每逢干旱年成,就有狼下山。我上小学的时候,校长把老师分成几波,每天下午送孩子回家。我因为离家近  没有过被送的经历。但是在去外婆家的车上,隔着窗子看到灰扑扑的狼群,一共9只。一个老人赶着200只羊去南山放,尸体被拉回来的时候,内脏被掏的干干净净。狼喜欢吃腐肉,内脏  这些有气味的东西。而且不好看。丑。没有动物世界里面那么漂亮。那时候是1998年,我8岁。

    后来,我记忆中再没有干旱了,也没有见过狼群。于是,大人们敢让自己家的孩子放牛放羊了。我们家当时种20几亩地。耕地的动力就是两头牛,一头从我出生就在我家,另一头是后来买的,年轻一些。现在能记得的就是,它们的角。角很长 都快圈成一个圆了。老的那头性格很温和,从来不吃别人家的庄稼。年轻那头会偷吃,吃胡麻,吃洋芋的藤。最难过的是有一次放牛回来,进院子它把窗台上的仙人掌吃了,那是奶奶问别人要了来种着给我治腮腺炎的。

    西北的冬天非常冷,有时候我会觉得我的小鸡鸡麻木的粘在裤子上。所以,放牛这种事冬天干不了,冬天都是关在牛圈 给它们吃麦子的秸秆。到三月份以后,草才会探出脑袋。四五月份放学后就得去放牛了。六月末放假,那就是从早上出门放到下午6点回家。我记得我放牛出门拿的东西是:一个蛇皮口袋,上面印着尿素,奔马化肥厂等等,为什么记得清楚是因为无聊。此外就是一根木棍,大概相当于武侠片里面的剑那么长,还有就是一块干馒头或者烧好的洋芋。口袋是放在地上坐的。有时候会和一起放牛的小伙伴玩。但是不敢太投入,到处都是庄稼,啃几口大人们就会吵架。周围都是荒滩,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几乎没有任何遮蔽的东西。树也没有。有一种植物叫做棘棘,高的能有一米多。以我们的身高可以藏进去。这种植物可以扎扫把。很多孩子会一边放牛一边拔了带回家晒。我拔不动。这种东西根深。

    夏天有时候会下雨,那种雨至今我还是搞不懂,像泥石流一样,能看到是黄色的,所以,别人和我说烟雨江南的时候,我嗤之以鼻,雨对我来说太可怕。下起来眼睛辣的睁不开,因为沙子多。这时候我们的办法就是把蛇皮口袋顶在头上。有些调皮的,直接把口袋打开把头套进去,像一个无头幽灵。不管是下雨也罢,暴晒也罢,你会发现,周围躲无可躲,一片旷野。偶尔有一棵树,那叫钻天杨,没有树冠,没有阴影,像个大号电线杆。孤独地刺着天空,除了顶天立地,只剩生死。所以在这个地方,黄雨很公平,哪里都能落到。太阳也很公平,哪里都能晒到。

    我放牛到小学六年级,我们家不再种地了,两头大黑牛卖了。至今只记得圈成圆圈的角,内向懂事的大牛和暴躁贪吃的小牛。当时我是村子小学学习最好的孩子,但是我发誓,绝对不是最聪明的。我们班22个孩子,也是全年级22个。5个男孩。一个个聪明,机灵,动手能力强。但是,读到高中只剩下我一个。考上大学的只有我,读到博士的,全村子只有我。但是,哈哈,现在他们都是妻儿俱全的养家之人。而且过的都不错。而我现在就是当年旷野里的那颗树,孤独地刺着天空,除了顶天立地,就剩生死。于是我早就想好了怎么死。等我爸爸妈妈走了,我就骑上我的大摩托,戴上头盔,一路往西走,骑进罗布泊深处,然后把眼镜扔了。躺在大摩托旁边回忆下干了什么,给自己注射点吗啡,白天就晒死了。然后沙漠就会自己把我埋了。所以等我工作了,第一件事就是买个大摩托。一周擦一次。就像擦自己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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