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城:阿美爱上阿强

余华阔别八年的回归之作,不同于「第七天」晦涩,「文城」是一个简单的故事。

清末民初,南方姑娘小美和北方汉子林祥福,遇见分开,林祥福跟吃了迷药似的一生追寻。

小说从林祥福离开故土去南方寻找小美,写小美为什么去北方,为什么莫名其妙消失,这一条线脉络清晰可见。

估摸这样写,过于乏味,于是中间植入土匪,写着写着有点收不住,只好把正文放到「补」。

为给故事增加波澜,土匪凶悍至极,到处烧杀抢掠,鲜血淋漓,看得直皱眉头。动不动把人耳朵割掉,肠子挂树梢,虐人酷刑,层出不穷。因为惨,所以惨?这就是余华憋了八年的暴力美学?

两个土匪扒下他的裤子,把他摁在板凳上,挥起鞭子狂抽起来。唐大眼珠咬紧牙关一声不叫,只是从鼻子里发出滚动的呼吸声。一个土匪抽了一百多下停下鞭子,抹着脸上的汗水说要喝口水,要歇一会儿,另一个土匪接过鞭子又抽了一百多下。

当你看得憋屈,强忍不适,心想着峰回路转。此时余老师觉得这个角色,完成任务,可以领盒饭。

唐大眼珠微微张开嘴,吐出来血水,声音混浊地说:“我没大洋,我是穷人。”站在旁边的豹子李端起长枪顶住唐大眼珠的脑袋问:“你他妈的真是穷人?”唐大眼珠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豹子李说:“穷人活着干吗?死了吧。”豹子李扣动扳机,一声枪响,唐大眼珠的脑袋被打烂了,鲜血溅得满墙都是,也溅到了水上漂脸上。水上漂抹了一把脸,骂道:“你他妈的开枪也不说一声,溅得老子一脸都是。”

余老师这八年估计颇为烦闷,积压不少戾气,通过这部小说释放。穷人命贱,何必如此践踏?我不觉得如此毫无人性残暴手段的刻画能起到读者同仇敌忾之心,抗日剧都不敢这么写。

余华还透露了一则有趣的“花絮”,小说中悍匪张一斧被杀的情节写得非常精彩,实际上这也是余华的妻子要求的,“必须把他写死,不死不行”,余华只得花了三天时间想怎么把张一斧写死,最终写就了一段荡气回肠的故事。

我实话讲,没有荡气回肠,肠子都挂树上呢。

小说中绝大多数男人毫无性格,表情呆滞,反应迟钝,时不时坐什么地方,看着水缸天井发呆一天。而女人,大多数畏畏缩缩,委曲求全,甚至要为爱卖身,只敢在夜里睡梦中发出凄厉哭喊,被命运扯来扯去,致死不明白为什么而活。

写这些唯唯诺诺,痴痴呆呆的古代人是为了反衬当代文明,今人聪明?

有人不禁要问,这部小说究竟讲什么?背后是否有我们没有搞明白的隐喻?

我想余老师也回答不出。他只是写了一个关于南方的故事,八年间隔时间太久,手生了。唯此方能解释这部小说种种匪夷所思的设定。

我们都知道看余华小说很糟心,跟吃苦瓜一样。但又忍不住想看,肚子里全是珍珠奶茶,肥牛五花,太腻。偶然吃一盘凉拌苦瓜,沁人心脾,苦过以后,有回甘,整个人舒朗许多。

小说有许多乡土民俗描写,木工活,婚丧嫁娶,读起来像散文。

林祥福指着田大说,他家代表女方亲友,不过衣帽鞋袜需要三天来准备。收生婆说那就等三天,三天后背上婴儿走满月。收生婆临走时吩咐小美,折一束桃枝,用红绳系上五颗染红的花生和七枚铜钱,桃枝是驱邪,花生是长寿,铜钱是七星高照人财两旺。

收生婆把两根大葱塞入婴儿襁褓,襁褓里像是长出了大葱,熟睡中婴儿的脑袋刚好靠在大葱上。村里人见了哈哈笑个不停,林祥福和小美也笑了,田大女儿看不见背后婴儿的奇怪模样,看见村里人都在大笑,她也跟着笑起来。只有收生婆没有笑,她对林祥福说:“有了葱,孩子日后聪明能干。”

你觉得很好笑?这种在古代给予美好寓意的讲头,乃至今天仍有许多地方延用。不能让生活看不到希望,在这些看似荒诞可笑行为中,我们寄托美好。

余华的文笔舒朗,白描精炼,阅读顺畅。你可以一口气把这部小说看完。

每一部小说开头和结尾,皆为作者精心布局设计。

让我们欣赏下「文城」开头:

在溪镇有一个人,他的财产在万亩荡。那是一千多亩肥沃的田地,河的支流犹如蕃茂的树根爬满了他的土地,稻谷和麦子、玉米和番薯、棉花和油菜花、芦苇和竹子,还有青草和树木,在他的土地上日出和日落似的此起彼伏,一年四季从不间断,三百六十五天都在欣欣向荣。他开设的木器社遐迩闻名,生产的木器林林总总,床桌椅凳衣橱箱匣条案木盆马桶遍布方圆百里人家,还有迎亲的花轿和出殡的棺材,在唢呐队和坐班戏的吹奏鼓乐里跃然而出。

小说从清末走到明初,该死和不该死的人全死了。让我们欣赏收尾:

此时天朗气清,阳光和煦,西山沉浸在安逸里,茂盛的树木覆盖了起伏的山峰,沿着山坡下来时错落有致,丛丛竹林置身其间,在树木绵延的绿色里伸出了它们的翠绿色。青草茂盛生长在田埂与水沟之间,聆听清澈溪水的流淌。鸟儿立在枝上的鸣叫和飞来飞去的鸣叫,是在讲述这里的清闲。

当我一边听五条人「阿珍爱上阿强」,不知不觉,完美契合这部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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