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俗话说，吃了腊八饭，来把年来办。

        俗话说，过年喽，闺女要花、儿要炮。

        俗话说，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

        今天腊月十五，晚上，孔文礼躺在床上回忆着以往的过年画画，津津有味似的。

        童年时期的腊月十五，早上起来，母亲点上香，口中像念经一样敬老天爷等诸路神仙。父亲拿来准备好的酒瓶和酒杯，倒满了三杯酒往猪圈里大膘猪头上泼了三下，口中也像念经一样许着愿，诸如老天爷把许给您老人家的猪领走吧，希望来年风调雨顺，来年孩子活泼健康。父亲知道许再多的愿，来年还得自己干。用现在习总书记的话说，就是幸福是奋斗出来的，撸起袖子加油干！

        孔文礼的父亲向诸路神仙许了年猪之后，年幼的孔文礼天天盼着杀猪，因为杀猪就可以吃猪肉了，啃大骨头了。跟在母亲身后，娘，咱啥时候杀猪啊？再过几天就杀，看把你馋的！爹说，腊月二十六，准让你吃猪肉。以后的几天，年幼的孔文礼踮着脚尖双手扳着猪圈门看猪，眼巴巴的。

      等到腊月二十三，孔文礼的父亲赶集买祭灶糖，并请了灶爷年画像和天爷年画像，孔文礼印象中，没请财神年画像。从口袋里掏出小男孩都喜欢的鞭炮和小飞机小蝴蝶等小烟花，孔文礼如获至宝一样，把这些宝贝放在自己的百宝箱中。偶尔，点燃一根香，燃放一两个小炮和烟花。傍晚，孔文礼看父亲烧香敬天地诸神，并跑在地上，点燃黄裱纸。随后站起，拿着祭社糖，口中依然像念经一样，诸如您老吃了祭灶糖，可要上天言好事，下届保平安……孔文礼害怕吃祭灶糖，怕牙被祭灶糖粘掉了，因为他换牙时，被祭灶糖粘掉过。孔文礼也曾异想天开地想像，老灶爷吃这么粘的糖是否被粘掉过牙，他只是在心里想想，没敢问爹娘，因为过年的规矩多，怕说不吉利的话挨训。

        终于等到了腊月二十六，孔文礼早早地起床，专等着看杀年猪，其实杀猪那场面，是少儿不宜的。爹带着香烟请孔有才帮他杀猪，孔有才之所以叫孔有才，不仅是因为他会写春联，而且是他还会杀猪，算是文武双全吧，外号孔一刀，还能把装屎的大肠收拾后炒得肥香。孔有才是单身狗，虽然人很热情，但是不知道为啥没娶到媳妇儿。孔有才杀猪几乎是一刀毙命，通常是，嘴里叼着点着的烟，一手扳着猪嘴往自己胯上一靠，另一只手拿着明晃晃的杀猪刀，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孔有才用刀一捅，手一拧力，迅速拔出刀，猪血从脖子里倾倒在早已准备好的大盆里。孔文礼的父亲面带微笑前头走，孔有才叼着烟后面跟着，年幼的孔文礼和小伙伴们后面跟着，一边放着小炮，一边喊着着杀猪啦！孔有才和几个大人把孔文礼家的猪捉住弄上架子车，猪嚎着，大人小孩簇拥着来到杀猪场地，只见孔有才依然叼着烟，手脚麻利地重复着杀猪的动作，刀拔出后，猪血没有喷浆出来，猪痛苦地嚎着。孔有才皱了皱眉，看了看刀，孔一刀失手了，孔有才快速捡起刀，又是一刀，血还是少量地流出，猪更加痛苦的嚎着。孔文礼的母亲开始口中念经一样，反思着，烧香了啊，倒酒了啊，咋杀不死啊，转头问孔文礼的父亲，你是不是许愿时说了其他废话？孔文礼的父亲也纳闷。正在孔文礼父亲纳闷之际，孔有才又捅了第三刀，猪依然在嚎嚎，孔文礼看着自家的猪一直不死，还这么痛苦地嚎着，自己哭了！大人们说，看吓着小孩了，孔文礼的父亲说，哪吓着了，吃不肉急哭的。孔文礼家的猪足足嚎了三四十分钟才被杀死，孔有才又多了一个绰号“孔三刀”。孔文礼参加工作后，有人说，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杀法，你别讲我咋干的，我把工作干好不就行了。孔文礼说，你杀猪杀一个小时，猪痛苦的嚎嚎着死，猪肉能好吃吗？自从自家的猪死得那么惨之后，孔文礼再也不看杀年猪了。

        吃上年猪肉的孔文礼下一个目标就是除夕夜里拾炮。腊月三十上午要贴春联，孔文礼的父亲安排孔文礼去请孔有才写春联，孔有才问孔文礼，你爹哩？孔文礼说，俺爹煮猪骨头和猪肉哩！孔有才故意逗孔文礼，你不让我吃你家煮的肉和骨头，我不给你家写春联。孔文礼吓了一跳，爹安排的事办不成，回家得挨批！中！中！中！你写好春联去俺家吃骨头！孔有才瞪了孔文礼一眼，小蛋子儿还骂我？谁喊人家吃骨头？都是喊狗吃骨头，哪有喊人吃骨头？不给你家写春联了！孔文礼顿时吓哭了，孔有才一看孔文礼哭了，大人把小孩逗哭了，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孔有才一边嘴里念着一边写春联，唯恐孔文礼再哭。“客来家中坐，先敬茶和烟”、“高也明也，亮也久也”、“细水长流、春光满园、六畜兴旺、五谷丰登、出门见喜”、“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化暖入屠苏”。

        孔文礼一听孔有才说到爆竹就想起了鞭炮，在除夕到来之前的几天他和小伙伴们放着小炮，在坑里冰面上打陀螺，有时，把冰面钻个小洞，把炮塞进去点燃小炮。看到十几岁的男孩玩自制链条枪，羡慕不已。孔文礼和小伙伴们央求着父母除夕夜里千万别忘了叫醒他拾炮，小朋友往往睡得比较熟，但是除夕夜一叫就醒。孔文礼迅速起床，穿上头天晚上准备好的新衣，外面套一件破大厚衣，手里拿着手电筒，听到谁家放鞭炮，用破大衣蒙着头，快速冲到挑着鞭炮的竹竿下，任凭上面噼里啪啦地响，和小朋友、大小伙抢拾落在地上的鞭炮。孔文礼的二哥过年捡拾鞭炮，被鞭炮炸过手，所以母亲千叮叮万嘱咐，等炮落下后不响了再捡拾鞭炮。就这样一犹豫，很多时候，炮被别人抢走了。待到天亮，孔文礼和小朋友比谁捡的哑炮多，比得到压岁钱还高兴。孔文礼有了儿女后，孔文礼的父亲每年过年给孙子孙女买烟花爆竹和头花，儿孙满堂，儿孙高兴，孔文礼的父亲就高兴，孔文礼看父亲高兴，自己也高兴。

        俗话说，不过正月十五，每天都是过年。只要是过年，几乎是天天烧香，满屋的刺鼻味道。几乎天天有放鞭炮的，尤其是正月初五瘟神爷生日，放盘鞭炮；正月初六财神爷生日，放盘鞭炮；正月初七火神爷生日，放盘鞭炮；正月初九老天爷生日，放盘鞭炮；正月十五元宵节，仍要放鞭炮，有钱人买来各样的烟花燃放。全村人围拢过来，围观，纷纷夸赞着燃放的人真有钱，燃放烟花的主任心里美滋滋的，尤其是村里的万元户，那神情让人羡慕不已。

        随着年龄的增长，年届不惑的孔文礼再无当年的拾炮兴致，曾经爱看春晚的他再看春晚也没了兴致。女儿和儿子慢慢地长大了，每逢过年，孩子们都嚷着回老家吧！孔文礼知道孩子们的想法，一是可以懒床，二是可以不写作业，三是可以给爷爷要鞭炮和烟花。隔辈亲不由心，孔文礼的父亲看到孙女孙子回家过年，笑得乐开了花儿，带着他们买烟花爆竹和玩具。

        父亲去世后，孔文礼回忆着过往的一幕又一幕，倍感亲切和温暖。但是，他也深感工作带来的疲惫，他很想睡上几天。可是他也渴望回家过年，主要讨母亲开心。

        今年进入腊月后的一天，孔文礼的儿子放学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张彩纸，孔文礼早已料到是禁燃禁放烟花爆竹的倡议书。爸，老师说为了能见到蓝天白云，今年过年不让燃放烟花爆竹了，老师说敢挂炮一鞭，拘留十五天。孔文礼听儿子念着顺口溜，不自觉笑了起来。

        孔文礼心想这顺口溜就是我编的。不知为啥，曾经那么喜欢烟花爆竹的孔文礼特别渴望过年不放炮了。他感觉工作整天累成狗，年三十儿晚上好好地睡一宿。

      女儿和儿子都放寒假后，俩个孩子说，今年不让放鞭炮，咱买电子鞭炮或气球吧，过年时让爷爷听个响儿。

      孔文礼听孩子们说到父亲，不禁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