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及扭曲（放过孩子）

      中央电视台有一个名为“经典咏流传”的栏目。第一次看到，就觉得这个栏目的名字有问题。始作俑者大概是想表明他们是通过咏唱的方式让经典诗歌流传，所以简称如此。真是恶俗至极。这让人不禁想起把开封刀具厂简称为开刀的。这个栏目就是把古典诗歌，如袁枚描写苔花的《苔》和孟浩然的《春晓》谱上现代的曲子，再请一些当红的歌星演唱。（我听说被糟蹋过的还有李白的《将进酒》。）这一搞，竟然蔚然成风、好评如潮。

      我向来不在意这些，虽然心里觉得这有些别扭。但今天接女儿放学回家的路上，女儿说她们学校食堂在她们吃饭的时候就放这些用现代曲调演绎的古诗词。

      我亦向来不殚于在女儿面前袒露我对于一些事情的观点。因为我一直希望她能慢慢树立自己的判断事物的立场，不人云亦云。所以，我告诉她，我觉得这是不合适的。这是对经典的庸俗化和知识的娱乐化倾向。女儿似懂非懂。我便举例说道：“你能用歌曲演绎，那我就能用山东快板演绎。你听听啊：“党里个党啊，党里个党！春眠不觉晓啊，处处闻啼鸟啊。夜来风雨声呐，花落知多少啊！”此处全程山东快书节奏。

      女儿笑了，她说这样当然不合适。但学校里放的那些还好的啊。我就问她，那按这样发展下去，用快板来唱经典诗歌的可能性有没有呢？她说，可能吧。我想她大概明白了我的意思。

      回家后，女儿就做作业了。但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在想自己为什么别扭，为什么我觉得在小学的食堂里放这个不合适。想到了几点，索性一吐为快。

      首先，在没有彻底理解那些经典诗词歌赋之前，不要随便用一些轻佻的节奏去诠释古人在这些诗词歌赋里的悲壮、宏大、细微、平和、安定、豪迈、温情、哀伤等等情怀。不要问我什么是彻底理解。比如，有人在看到“雪消池馆初春后，人倚阑干欲暮时”这俩句诗时感受到的是孤寂、惆怅、等待、郁郁不得等等情感；而又有人看到的是闲的无聊。这二者谈不上谁对谁错。但境界高下还是立等可判的。因此，理解诗歌的标准无从谈起。正如没人能完全阐释清楚这些经典为什么能流传千年。但无论如何，这些诗词歌赋不能，也不应该被等同于现代那些无病呻吟、哼哼唧唧的歌词。而现代的编曲也不符合这些诗歌里的语言节奏。强要凑在一起，就好比拉二胡的时候用《赛马》的节奏拉《二泉映月》或《江河水》。

      郭德纲在他的一个相声里就说过：评剧和河北梆子是好，但也不是什么都能说。譬如，你就不能用评剧和河北梆子唱十月革命。否则没法听！然后，他就演绎了一段评剧加河北梆子版十月革命。大致如下：

        列宁唱的是评剧，瓦西里唱的是河北梆子。

        列宁(白)：

                十月革命刚成功，

                国库紧张粮食空，

                我列宁命瓦西里去弄粮食，

                天到这般时分不见回来，

                你说这是咋的了呢?

                思前想后叫我放心不下呀!

      （唱)：

                列宁驾坐克里姆林宫

                叫一声斯维尔德洛夫上前听分明，

                我命那瓦西里去把粮食弄，

                天到了这般时分不见回程。

        瓦西里(唱)：

                杀出了冬宫啊，圣彼得堡，

                抢出粮食好几包，

                忙向列宁去汇报。

      大家可以自行想象那评剧及河北梆子的唱腔。我就不再往下罗列了。

      其次，我告诉女儿：语言的最高境界就是诗歌。不管多元文化价值观多么盛行，对诗歌的一份尊敬还是必须的。这就好比有人喜欢驴，有人喜欢马。但决不能随便往一起凑。一杂交，出来的就是骡子。阿玛尼的西装很帅，破洞牛仔裤也很不羁。但把这二者往一起搭，那就是弱智。混搭不是乱搭，是有规则的。简而言之，崇高可以被消解，但标杆是必须存在的。标杆就是标杆，和打狗棒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有个成语叫明珠暗投。你要是非得把能发光的夜明珠往污泥里埋，并且还自己说是要拓展新功能或者你在玩行为艺术，如果这夜明珠是你的，那谁也没办法！就好比这栏目是央视办的，那就是说话语权在人家那儿！我辈顶多在心里嘀咕一句：看来好白菜都是让猪拱的！

      再次，也不要欲盖弥彰的提什么为了普及传统文化，要对诗歌的传播方式进行改革、变化、才能取得进步。普及是必要的；但普及为什么不能从文化常识开始，非得拿诗歌练手呢？我从来不认为一个乐器都认不全的人能真正欣赏交响乐。我更不认为通过歌曲的方式会背几首诗就可以使人立刻就掌握传统文化了，就高雅起来了。任何人的人生都不是单向和单维度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只不过因为怕疼。更多的人在名利面前打死也不动一步。所以，普及一定是一个系统的工程，有相应的步骤。并且，普及绝对不会等同于庸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是悲剧。因为这是人类文明可以反方向进化的绝好证据。

      你可以享受堕落！你可以拥有你自己的审美观！但请不要糟蹋我们共同的一些瑰宝。不要用你的无知、无耻、下作玷污我们的眼睛和耳朵。更不要拿这些去影响孩子！因为诗歌的继承和发展是缺不了孩子的。

      但我无法想象我们的孩子需要哼着小调来理解我们前人留下的这些经典文字。于我而言，诗歌和内心的触动以及思考是紧密相关的。内心的触动会让人庄重，而思考永远是一件严肃的事情。毕竟，诗歌是“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

      还好的是，明珠应该在什么地方大部分人还是清楚的。毕竟，猪之所以会拱白菜，是因为猪是活的，且没有看好，溜出来而已。地里的白菜不会动，吃猪肉的人可都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