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华夏,e星东方大地上的强国,独古整片大陆,全国尚武,与西方大陆星顿国对峙千年,此前华夏凭借战力强大的军队多次人侵星顿,后星顿积极发展科技,进入核时代,两国领导人于界碑处谈判,签订体战协定,开放边境互通有无。自此e星正式步人现代。”
唐雨宏读完后,把写着这段文字的纸叠了起来,放进贴身的兜里,动作跟他第一次抱儿子一样轻柔,略显笨拙。这是他的儿子唐云磊第一天上蒙学第一堂课的内容, 那天唐云磊回家后直接冲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反锁,叫门不应,饭也不出来吃,唐家上下三百口人都吓坏了,小少爷可是老太爷最喜欢的孙子,据说跟老太爷当年长的一模一样,要是饿着了,老太爷肯定得一人赏一对子母针,唐雨宏没辙了,也不知儿子究竟出了什么事,干脆就告诉了自己的父亲一唐家老太爷唐雷筠,转头带着上下三百口人跪在了院里,老太爷亲自去叫也没反应,难道是在学校被欺负了?那还了得,哪家的憨包敢欺负唐家娃儿?还是唐雨宏这个瓜娃子背着自己打娃儿了?老太爷越想越气,转头就对着唐雨宏发起了脾气,正要家法伺候,孩子开了门,一脸神秘地拉着父亲和爷爷进了房,一人送了一-张自己写的书法,也就是上面那段话,乐得老太爷脸上又多了十几条皱纹,唐雨宏直接就把孩子抱起来顿亲,门外的人都松了口气,后来老太爷把自己那张裱了起来挂在了门堂正中央,唐雨宏那张一直揣在兜里, 走到哪都带着、每天都看。现在,那张纸又一次被装进了他自己的兜里。唐雨宏抬头看了眼表,9:55,还有五分钟,自己就该走了.他是国家监察局局长,是这楼里官最大的,却是每天最后一个走的。他收拾了下自己的办公桌,桌上有张照片,他和儿子唐云磊的合照,摸了摸照片中儿子的小脑袋、他转身离去,随手关灯,楼里灯不少,但对唐雨宏而言,不过是稍用内力动动手指,最后就剩下大门口的灯了,开关在门外,官大也不能破坏公物,再懒也得出门去关,可今天他第一次觉得这灯,太亮了,他眯着眼继续往前走,人在面对强光的时候与失明没什么区别,所以当唐雨宏发现那个黑黢黢的弹头时,已是近在咫尺,毕竟是唐门高手,他一瞬间便运气向后轻跳,身形优美灵动似蝶舞——唐家秘传轻功四月蝶,速度比那个在星顿被叫做巴祖卡的弹头还快,弹头很黑,他甚至能在弹头上看到自己抿起的嘴,手一扣, 便有三枚梅花镖,下一刹那,两手空空,两枚去破弹头,一枚向弹头来处,"巴祖卡”支离破碎,从中漏出的不是火药,却是些散发香气的液体,唐雨宏已经悄无声息地落了地、正要出门反击,却发现自己内力运转凝滞,"清风醉?"面前又是一颗巴祖卡, 他双手箍住弹头,只能用自己的体魄硬扛爆炸的冲击…唐雨宏看着熟悉的天花板,胸膛上尽是弹片,双手见出白骨,粗大的指骨此刻已满是裂痕,门口的强光被一个人型的阴影挡住,唐雨宏没在意,他伸手到自己兜里,想找儿子那张纸,他第一次觉得这件事很累人, 手抖的厉害,当年自己整日练功到拿不住筷子的时候,手也没有这么抖过,唐雨宏的手已经几乎拿不住那张纸,索性不再展开,他已经看不清了,耳边好像传来了手枪上膛的声音,他已不在乎,闭上眼,将那张纸印在自己的唇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儿子…不管这次刺杀背后是什么,有什么,都不是他会想的了,现在他的眼中只能看到自己的儿子,父亲和整个唐家...
华夏2005年,气海境宗师,唐氏当家人,华夏国家监察局局长唐雨宏死于暗杀。
第二章
华夏2005年发生了两件事,一件是大事,一件是小事。一个是十大家族中唐家的当家人唐雨宏死于暗杀,一个是十大家族中裴家宗支的独苗进了稷门学宫。坊间对这两件事议论纷纷,唐家的另外两位老爷,唐雨渊,唐雨蝶和老太爷唐雷筠一同主持唐氏事务,但是此刻唐家朝
中无人,难免办事介有困难;此前一直在家族内的裴家少爷居然选择在这种危险时期入学官学习,要不怎么说人家是十大家族之首呢。十大家族,华夏历史最悠久势力最大的十个家族,是整个华夏的权利核心,三岁小孩都会唱句“裴杨邓林王,宫陈诸葛和李唐”的童谣,其中除诸葛氏专攻阴阳术数外,这些家族都是一门武艺的执牛耳者,民间则有一首《十功》流传千年:月儿亮、暗器看李唐。宫掌柔陈拳强,利器出于诸葛房。王氏棍,金石分。林家鞭,打神仙。邓氏剑,天地开一线。杨家枪,满门尽忠良。裴家刀,神仙也折腰。千年华夏,割据混战的时间加起来三百多年,多少次改朝换代,十大家族仍然屹立不倒,无数英雄故事的主角都是十族之人。如今华夏国家权力掌控于十族议政会,其余政府部门由十族各自分管或几族合管,掌控国家具体事务。稷门学宫,位于禄丰城蓟门旁,是华夏最大的学府,文化中心,学子不多,都是十族的孩子一共四位先生,一文一武两位条酒,除诸葛氏全族阴阳术数第一任先生外,其余皆由十族学识渊博者或族内高手担任,十族议政会每年点评天下文武,全华夏及冠及以上者皆在范围内,文武祭酒分别以位列文武评之人担任,华夏尚武以文化为基础,不识字的怎么能看得懂入门功法,因此华夏儿乎没有文盲。
“揽天下奇才,扬华夏国威”是学宫大门上的一副对联,表仲一身星顿进口的黑色风衣,挎着刀,迈步进了学宫大门、迎接他的是本届的武祭酒杨廷休和王锴,李存忠两位武师,杨廷休名列武评第八,人称枪王,王锴一杆三节熟铜棍,棍法潇酒轻灵,浑号逍遥棍,李存忠并不如前两位显眼,唯一的事迹是曾一人一刀潜入星顿腹地手刃杀妻仇人,归来时手提人头,飞刀插在眉心处,星顿一时间遍地都是一个无名杀手的通缉今,李家家主李寻欢则让李存忠做了家族的二把手。三位师傅同时抱拳“学宫规矩,裴少爷请。”裴仲抱拳还礼,随着他们进了地下小校场,新生入学官,会有一到两位武师迎其至小校场切磋,试探武功,今日裴仲却有三位武师迎接,足可见学官之重视。杨廷休手执白蜡杆钝枪,王锴持木棍,李存忠则有一包木丸,三人互成犄角之势,将裴仲围住,杨廷休道“今日比试意在探查你的武功,请放开手脚,我们会压下境界,点到为止。”“好,那裴仲今日刀不出鞘。”说完裴仲撕下一-截风衣下摆,将刀和刀鞘系在一起,王锴心想这可是阿曼尼的限量款,说撕就撕了、什么败家小子…裴仲分别向三位先生鞠躬,双手持刀,这是三人第一次见到正宗裴家长刀,长四尺半,刀身狭长挺直,刀鞘造型古朴,刻有“金鳞”二字。“三位先生,承让了.”
这场比试的过程是什么。其他人都不知道,只记得打了半天,小校场先是传来了咚咚声,最后是轰隆声,伴随着地板的震动…最后声音停了,杨祭酒是裹着王师傅的外衣出来的,口中还咕哝着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之后再也没见他在澡堂洗过澡:王师傅后来每次上课都带着个大口罩,说话漏风,李先生上课则双手笼袖,带着墨镜,后来有人发现他的右手肿了。小校场的修复用了半个月,裴仲嘛…在医馆躺了一个月。被抬进医馆之前、他只说了一句把刀放在我旁边,就晕过去了
第三章
五月槐花开,禄丰城半边皆白,晴空飘雪,几朵槐花飘进医馆,拂过白衣肩头。裴仲看着面前身着白衣忙来忙去的医师冷初霜,一张瓜子脸,那对眼睛总在发亮,看向四处,平日便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一笑便是两个酒窝, 身段极佳,在裴仲心中评分本来很高,可惜冷姐姐二十有八,年纪大了些。“叨扰许久,辛苦冷姐姐了。”“医者救死扶伤是天职,不辛苦,再说了,天天照顾你这么个英俊的小哥,姐姐倒是占了不少便宜,大 饱 眼 福哦”冷初箱把手搭在裴仲的肩头,玉首缓缓靠近,眼中千娇百娟。裴仲感觉到肩上的小手温润柔软,耳朵根火辣辣的,低头作了个揖,抱起刀溜了。“姓封的,这个小弟可以出医馆了!”话音刚落,就有个形容枯稿的男人站在了裴仲面前,手里正打着算盘——学宫文祭酒封玄珠。 “裴家小子,小校场修复加翻新,四家平摊,一家五万,你自个儿的治疗费,一万, 练武用刀的制作费,两万,一共八万。一会熟悉完学宫环境自个儿去找诸葛磬雷清帐,别等着我再找你要。封玄珠眯着眼看向裴仲,裴仲起了一身鸡皮吃格。这封玄珠早年家境贫寒,在读书之余以算账讨债补贴家用,轻功顶尖,效率奇高,时人称千里追债封账房,“是,先生。”“那个唐家小子,你带着他转转。”语毕,封玄珠径自转身而去,远处跑来了唐云磊,“裴哥!”“小云!”唐云磊的父亲唐雨宏和裴仲的父亲裴孟岚是故交,唐雨宏也曾带着唐云磊参加裴孟岚的葬礼,他们俩就是在那时相识的。与裴仲不同,唐云磊在参加完裴孟岚的葬礼后就入了学宫,熟门熟路,在学宫几年,个子高了不少,但是长个的速度完全比不上表仲。“裴哥,为啥子你长个这么快,我就没这么高?”裴仲作为鲁东大汉,身长近两米,唐云磊则堪堪米六, 伸直了手才能够到裴仲的肩头,“ 谁说不是呢,当年宏叔还说咱俩能差不多…”看着唐云磊黯淡了几分的眼神,裴仲改口道:“宏叔的事,我也很难过,对不起。”“我爹是因公殉职。总有一天我会查出凶手,到时候就得麻烦你了。”“嗯。”唐门规矩,门内子弟杀人需外人买凶。看着眉宇间隐隐透出股狠戾之气的唐云磊,裴仲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云,先带我转转吧。 ”“哦,是我哈儿了,把这事给忘了,咱哥俩走起。”
整个学宫大体上坐北朝南,大门后有个一进的院子,是文苑,此刻刚好在讲学,堂前的邓颂风先生手舞足蹈,神采奕奕犹如当年的狂士太白,“邓先生只有在讲学的时候才会这么有生气…”“”他就是邓氏文子邓颂风?”“嗯,邓家因为他不会使剑又只喜欢读书,就把他派到学宫来了,指派是假,逐出家门才是真。”
“但他讲学的样子,很风流。”
文苑以西是餐厅, 做饭是轮流的,食材由附近的菜市直接供应,地处中州的禄丰城流通着南北各地的货物,因此餐厅的食材几乎可以满足所有菜系的需求。餐厅以西十步,是练功房,二进的大院,对各种武艺都分门别类设置了房间,房内有三个振铃,分别与三位武师的房间相连,可随时请教。练功房以北是锻房,练功用的兵器从入世到入土都是锻房负责,也是诸葛家子弟研究机关术的地方,术数先生诸葛罄雷老闷在这里面,诸葛罄雷在诸葛家时便极少抛头露面,在学宫时尤喜半夜挑灯,整个学官,经常找他的也只有他自己的侄子——诸葛流歌。“ 我还是现在就把练功用的刀拿出来吧。”“也是,早拿早完事,你莫急,我在门口耍着。”语毕唐云磊就坐在了锻房门口。“晚辈裴仲,为取刀而来,在此拜见诸葛先生。”房中正有一人在饮茶,向内而坐,头发斑白,竟是白发多于黑发,想来该是诸葛罄雷,裴仲便拱手行礼。“裴家的小子啊,拿刀可以,但是这锻房有个规矩,"诸葛整雷的声音分外年轻柔亮,“但说无妨。”“把钱叼在嘴里,倒立着唱歌进来。”
“?”
裴仲正欲请教,却发现不知何时已有一枚梅花镖钉在了 “诸葛罄雷”面前的墙上,削去了他一排头发。“猪哥哥,我就在门口呢还敢消遭裴哥,送你一个中分,长长记性。 ”那个“诸葛罄雷”把头发往旁边一梳,盖住了被削去的头发。“不好意思,我头发长,发量多,你整这出不好使。”语毕悠悠转身,向裴仲拱手: “诸葛流歌,方才言语不当,得罪了。”这是裴仲第一次见到诸葛家的白头郎,他第一次见到这么适合白发的人,一张中原人的瓜子脸, 线条柔和,白的好似透明,倒像是比头发更白,红唇细而不扁,总是坏坏的上扬着嘴角,剑眉星目,那眼睛黑极了,黑到发亮,直勾勾地盯着你,眼中的狡黠便藏不住了,配上那副坏笑,总让人疑心自己被算计了,裴仲在那时便认为,这人跟自己很合得来。“诸葛白头郎的名字在鲁东时常听人提起,原来是这般风流的人物。”各自寒喧,越说越投机,唐云磊插话了:“好啦,别聊了,裴哥不是要拿刀的吗?”“嘿呀,差点忘了。” 诸葛流歌朝着内屋喊了声:“二叔,刀!” 话音刚落,内屋走廊墙里便有机关推出一把刀来, 长短样式与裴仲腰间的金鳞一般无二,但是由毛头榉打造,裴仲拿在手中掂了掂,重量也和金鳞一般无二, 横置指上,刀身刀柄完美平衡,诸葛家果真名不虚传,“好刀。”裴仲面色沉静,其实心中激动不已,刀客遇宝刀,正如名将得良驹。诸葛流歌满脸写着得意:“正山毛头榉,纯手工采料、切割抛光,刀柄一层小鹿皮吸汗又柔软,不易脱手,内含铜芯一条,挥舞有力,耗时七日,造价两万整,不设找兑。”语毕墙边推出个小木盒,上书交钱二字,裴仲一声道谢一手交钱,盒子便缩了回去,裴仲把木刀别在了腰带上,左手握住金鳞的刀柄,身旁二人只见刀光一闪,金鳞业已出鞘,裴仲反手持刀柱地,盯着诸葛流歌,吊着眉梢若鹰视狼顾“你我虽同为十族子弟,但不代表你可以随意消遭我,凡事都得有个规矩,诸葛公子应该是有做好与我对抗的准备吧?”唐云磊的鼻头已经渗出冷汗,他上一次看到裴仲这个样子还是在裴孟岚的葬礼上,他就是用这种眼神盯着每一个来吊唁的裴氏同宗,这眼神中充斥着愤怒,残酷到冷漠。诸葛流歌还是一副大咧咧的样子:“哎,先别急,让我点根烟。”右手往袖里一翻,便把一个小盒子拿在手上了,这小盒分了四格,倒有三格是烟,用手握着一捏,便弹出一根烟来,不偏不倚地落进诸葛流歌的嘴里,另一格是火折,诸葛流歌叼着烟点着,悠哉悠哉吸了一口,左手捏决拇指轻点。
“今日解签,宜开玩笑,不宜动武。”
裴仲笑了,诸葛流歌也笑了,待诸葛流歌把烟盒收起,裴仲便将金鳞的刀柄送到诸葛流歌手中,裴仲则握住刀身后半段未开刃的部分,裴家长刀脱胎于战场,只于刀身前半段开刃,刀尖处刃背开刃一点,可进可退,可双持可单持,易于破甲。裴仲再次神色严肃,右手握拳,轻捶心窝,伸向诸葛白头郎,诸葛流歌也敛起玩闹的神色,伸手与裴仲碰拳。“从今往后,我的背后就交给你了。”诸葛流歌微笑:“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裴仲松开左手,将刀鞘对准金鳞刀尖,诸葛流歌则推刀人鞘,裴仲笑了,诸葛流歌也在笑。这是流传自鲁东边军的仪式,新兵人营三个月后,便要分配兵种,分配兵种的前一天,便会集体举行此仪式,彼此感情深厚者会自发申请,二人便是分不开的袍泽,此后便同吃同住,一同作战, 你以我刀人我鞘,能向我挥刀者,只你一人而已,此则谓之“合刀”。“哈麻批,两个龟儿子,日迈老子吓地好惨喏。”一旁的唐云磊吓得不轻,一着急,巴蜀方言就蹦出来了, 骂过犹自不解气,又跳着脚分别锤了二人一拳,三人说说闹闹,出了锻房,向着学宫给裴仲安排的住处去。学宫地方极大,空地也多,三人路上便见有人在犁地,拉犁的不是牛,而是人,但见那人背后拖着犁铧,一步不停,脚下踏步暗合某种步法,比起牛犁只快不慢,腰力膂力皆不俗,好挺拔的身段,直直立着如白杨一般,转眼此人就耕完了一排地,面不改色,转身去耕下一排。“这人武功这么高,却在这耕地?”诸葛流歌白了裴仲一眼,“他是杨典杨哥,人家这是练腰劲呢,再者说了,人家就好这口,你能怎么说嘛。”“他就是杨家巨灵?”一旁的唐云磊看向杨典:“杨大哥应该是咱们当中武艺最高的,比裴哥还高。”“他已经是二品武夫了?” 年仅十七便已是从二品境界的裴仲第一次 理解到何谓天外有天,日后有机会,定要和他切磋一番。诸葛流歌看穿了裴仲心里的盘算:“别想啦,真打起来你打不过他的,不说境界,光说你那把四尺半的刀对上他那杆一丈零八寸的大枪,就占不到什么便宜,想赢他,就想想吧,梦里啥都有。”寸短寸险,寸长寸强,亘古不变的道理,裴仲没接茬儿:“咱们还是先走吧,明日再正式认识下杨典大哥。”一路嬉笑,到了为裴仲准备的屋舍,一厅一卧房,行李已经布置妥当,桌上还留有一个食盒,“诶.....今天叮叮当准备饭吗…”唐云磊轻叹一口气,诸葛流歌拍了拍他的肩膀:“怕啥啊,没看出这是仙客来的食盒吗?免费来顿馆子你不乐意吗?”明明人说的都是官话,可裴仲偏偏没听明白:“呃...叮叮当是谁?为啥他做饭的时候是仙客来来送?”“别问,问就是仙客来真香”诸葛流歌摆摆手,“不要急,裴哥,明天你就知道她是谁了。”“好吧,那咱吃饭吧。”裴仲打开食盒,三人一桌,菜很丰盛,在三个大小伙子面前,也很快就一干二净,收拾妥当,三人便在桌边摆龙门阵闲聊,两个武夫一个机关术数先生聊完武功,很快便聊到了诸葛流歌专长的阴阳术数之学,“这阴阳术数,有用吗?”“自然有用,此道可知天命天道,福祸吉凶,更甚者可引地脉续断线,凭心气改天命。”唐云磊听罢,一脸神秘的问:“那你能不能算出,我一会儿会不会给你一巴掌?”“嗯?你这话就有问题,术数算的是天命天道,打不打我,主动权在你手里,那不叫天命,那是人事,这不是阴阳术数能算到的。”“那猪哥哥你这不也不是什么都能算到的嘛。那学这个还有什么劲?”“诶wdnmd你质疑我的专业?”“那你个瓜娃子这个也不能算,楞个也不能算,哪个得行哦?”裴仲出来打圆场:“那要不这样吧,流歌帮我们俩解个签呗?”“这简单!”诸葛流歌边说便从口袋里捏出黑白两颗棋子和一小包细沙,棋子两边倒是同样扁平,上面镌刻有细小的铭文,在桌边撒上一层沙,问过二人生辰八字,诸葛流歌开始解签,第一签是裴仲的,诸葛流歌将两枚棋子向上抛,落定后看着棋子位置、轨迹与铭文,屋里并不很亮,看不大直切:“这个签我还是第一次见,看卦象是上上签,可签文只能看出三个字。”“是什么?”“佳人…梦。”“意思是说,我会做春梦?”“行啦快给我解签!该我了!”正坐在诸葛流歌对面挡住灯光的唐云磊一下蹿到他旁边,在诸葛流歌收起棋子前,只一瞬的光亮,但他完整看出了裴仲的签文:去国怀乡,新得知交,夜遇佳人如梦。诸葛流歌把沙子抹平,棋子上抛,“怎么样怎么样?”诸葛流歌抿了抿嘴“.....中签,他乡遇故知,一场欢喜生活如初。”“诶?怎么才是中签啊,猪哥哥,你快再解次签,给我弄个上上签出来!”唐云磊有些不甘心,“说过了吧,我算天命,算不了人事,解签就是一锤子买卖,第二次就有了人事扰动,做不得准的。”“那你再算算明天啥天气呗...”入夜了,送走二人的裴仲稍微收拾了下屋子,上了床。平日的学宫在夜晚真的太静了,这是裴仲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到了学宫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鲁东两千里了,在身边熟悉的一切都不在了,听不到山风刮过山林的响动,闻不到来自天柱龙门二山的土味;听不到酒肆里大汉们划拳的声音,闻不到自家地窖飘来的阵阵酒香-他失眠了。看来诸葛流歌解的签并不是很准,他忽而怀念起奶娘瑜姨做的炸酱面,用她自己熬的的肉酱,混油一炒全城都闻得到味道,瑜姨为人大方,每年都要熬上好几坛往外送,少不了也给鲁东最大的饭馆醉梦笙一坛。这酱入口香滑不腻,稍甜却又不很咸,配上炒成金黄色正出油的五花肉。外脆内肥却不腻,一碗面下肚,口留余香,回味无穷。自己小时候胡闹,吃完在碗边信手胡写下“一口忘忧"四字,孩童偶有忧心事,亦不过米粒大小,一口饭,便咽下去了。后来不知何时这四字竟传到了外面,醉梦笙便在菜单上加了这么一碗“忘忧面”。 想到这面,裴仲有些饿了。夜还长,天亮还早,去厨房做碗面时间绰绰有余,裴少爷起身出门去了厨房。
虽然在来厨房之前便有了心理准备,但厨房食库食材之多还是超出了裴仲想象,天南海北的食材什么都有,可偏偏没有瑜姨的酱,好在甜酱黄酱豆瓣酱都有,混合一下味道也不错,裴仲系上围裙,生火做饭。锅上热着油,一边案板上切着肉,一块大五花,一半切丁,一半切片,与混好的酱搅在一起,待到身旁的锅中飘来油香,便是肉酱下锅的时候,五花肉里的水分与滚油结合,传来噼啪的炸响声,本应飞溅的油滴却被浓厚的肉酱降服,只是滋滋地冒着小泡,裴仲边轻摇铁锅,一边轻柔地翻炒,酱与油已是水乳交融,本被酱汁染成深色的肉片,也已稍有菱缩,隐隐显出金黄色来,香味渐渐透出来,氤氲在灶台周围,直教人流口水。裴仲收了收火,用文火熬起酱来,一双长筷子轻轻插入,只是一搅。 那香味就再也藏不住了,如同秋日桂花海的香浪,冲过去像真能把人掀翻似的,又像醇酒的香气,只闻一闻,便要醉了。
真的很香,香到,勾来了一只小馋猫。
正熬着酱呢,裴仲却用余光瞥见厨房进来一个小小的身影,“谁?”手上动作兀自不停,头却抬起来了,左右看看,没人?“我…”一个软糯的像糍粑(注:这是裴仲吃过最软的东西)的声音在下面响起,夹杂着吴语口音的嗓音又软又甜,让人听得骨头都酥了。裴仲望向那声音的主人,个子小小的,跟唐云磊差不多,正仰着头看向裴仲,一张华夏人特有的小巧鹅蛋脸、光洁的额头被茂密的刘海盖住,留着长辫,乌黑浓密,辫尾系着一枚金色的铃铛, 柳叶眉下一双忽闪着的大眼睛,黑的能映出人影,看向那双眼,裴仲想起了龙门山顶的那泓热泉——天镜湖,平和如镜不起丝涟漪,倒像是能映出人的内心,此刻那双眼睛水汪汪的,更像极了冬日泛着一层薄雾的天镜湖,平添一丝朦胧,却愈发的清亮了,一对眸子只望着你,便觉得心都要化了。裴仲心尖猛地一颤,手中的筷子差点掉进锅里,耳朵根有些发热了,要是自己有老婆,那便该是这个样子了,向下看去,便是与眼睛无比相称的鼻子与樱桃小嘴,白若牛奶的肌肤底下隐隐透出一点粉红来,如此佳人,身段当是极好的,想到这一茬,裴仲有些激动了,满怀期待地再向下看去,却是意料之外的跑马场...裴仲叹了口气、可惜是个小孩子。许是学宫聘来的短工家的孩子。“你在做什么呢?”裴仲忽而想要捉弄她一下: “叫声哥哥,我便告诉你。” 可惜是个孩子,不然就能让她叫老公了....
“哥哥,你在做什么呢?”
“炸酱面。
“好香呢:
“想吃?”
看着眼前点头如捣蒜的小姑娘,心里突然有了个戏谑的念头:“不给,我还要吃的,分给你,就不够了。”为什么男孩总是想要捉弄那位被自己留在心里的女孩呢。
小姑娘没再说话,眼里却已泛起泪来,随时都会往下掉珍珠,裴仲慌了:“呃不是那个什么给你吃也不是不行就是那什么你得再叫我一声哥哥,那啥我们那边的规矩就不能随便跟陌生人吃....”
“哥哥!”
裴仲还没说完、那好听的声音便已响起。“哎,酱已经熬好了,马上就煮面条。”刚出锅的酱被盛在碗里,香味伴着热气袅袅上升。刷净锅底的油,裴仲转头煮面,身后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已拿来了一个调羹,舀起一勺酱来…
“呜呜呜呜呜....”
听到悲鸣的裴仲回头就看见她正捂着嘴,桌上调羹里还有半勺酱,他立刻倒了一碗凉水蹿到桌前,一手拍着小姑娘的背,一手在她面前接着,直到小姑娘把酱吐尽,“这酱才刚出锅,这么烫呢,你急啥啊,不是说了面条马上就好吗?来,张开嘴,我看看。”捏着小姑娘的脸蛋,往口里端详着,还好,没有烫伤,"来,喝口水,顺顺气。”面已好了,一人一碗,裴仲往碗里加了两勺酱,给小姑娘加了一勺,还配上了胡萝卜黄瓜切成的菜码,又给她淋了一点凉水。持箸吃面,小姑娘看了看自己面前孩童样式的小碗,又看了看裴仲面前的大碗....
“嗯?咋了?”
“我想吃哥哥那碗。
裴仲看了看面前足以装下自己脸的碗(盆?)和只扒拉了两口还冒着尖的面,又瞅了瞅对面纤细的小美女,“ 你吃得下吗?”小姑娘自信地点点头,“行吧,那你稍等,我再去煮一碗。”语毕转头煮面去了,面熟的很快,可小姑娘吃的更快,在裴仲拿着一碗面上桌时,留在桌上的两碗面已是空空如也,他本打算把这碗刚出锅的面给她的..小姑娘似乎还没吃饱,眼瞅着裴仲手里那碗面。“呃..还想吃吗?”“还要,还想吃,好多好多!”裴仲轻叹了口气,把面放在了她面前…
满满一碗酱,最后一点没剩。
小姑娘吃了那么多,仍日体态轻盈,基本没吃的裴仲却也不饿了,原来看着别人吃自己做的饭自己也就饱了,佳人在前,裴仲的胸口被某种温暖填的满满的,如果可以,真希望永远都是这个样子,让这一夜成为永恒。可世上并没有如果,小萝莉已经起身离开了桌椅:“我该走了。”...啊,你该走了。你该回家了…”裴仲发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之前满溢于胸前的温暖此刻却像一块巨石, 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想出口挽留却无话可说,自己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她已走到了门口,忽然回眸,粲然一笑: “面很好吃,谢谢你。”整个华夏的鲜花比起这一笑也黯然失色,所谓的回眸一笑百媚生, 原来是真的。裴仲含笑挥了挥手,向这个或许是杂工女儿的小姑娘告别。裴仲心中的温暖与愁绪随着她踏出门槛的一刹那, 无影无踪。望着她离开时若风中摆柳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如果她不是小孩该有多好,如果她也是学宫学子该有多好,如果她也喜欢我该有多好....下次,还能见面吗?满怀思绪地收拾完回房,已近深夜,闭上眼,便是她的一颦一笑。
少年心中第一次有了比米粒大的惆怅,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