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梦未寂

拿铁上的奶泡刚刚晕成一朵雏菊时,她来了。

他手中的笔和纸,抑或是动笔的念头,就像是随风回响的风铃,跨越千山万水,传进她的耳中,诉说这思念。

事实上,没有什么风铃。只是自从他许久再未写下任何一篇文章开始,她便再未出现。上一次与她共度的记忆,还是在这面靠着街边的落地窗旁,与她一起幻想,一同微笑。


1 幻夏


“每当我看见这深冬的玻璃结满了雾气,我就会想起阿尔卑斯山,和童话中独居的老人。”他拿起一包糖,轻倒进刚刚上桌的拿铁。些许糖砂在他倒入的瞬间飞散,粘在长长不锈钢勺柄穿破奶泡的地方。

“如果每个季节都是一个乐器,你觉得冬天会是什么?”她微笑着抬起眼,眼中像是盛开着花之原野,与这清寒的冬日格格不入。

“钢琴。”他没有思索。“我最喜欢钢琴,可惜我不会弹。”

“所以你也最喜欢冬天?”她微微歪着头,想要看向窗外,被雾气遮挡了视线,她从毛衣袖口中伸出手,像是想要去除这层朦胧的阻碍,又仿佛发现了这样观察世界的美丽所在。最终,她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在玻璃窗上写下了什么。

只要有你,无论是酷暑还是寒冬,我都愿意。他脑海中这样想。

“也谈不上最喜欢吧,”他们之间还没有进展到那种程度。他们甚至只是第一次见面。所以他不会那样说。“如果冬与夏是两个人,我觉得冬天会更干净一些。”

他们短暂地沉默,却又像是难以割舍的情绪,留在这时钟的嘀嗒里。她轻轻吹出一口气,划过意式浓缩的表面。她说过她不喜欢那种过于浓郁与掩饰的味道,尽管咖啡是苦涩的,而这也正是它的魅力所在,糖与奶,只是浮华的画蛇添足罢了。

“你刚才,”他先打破这宁静,“在玻璃上写的是什么?”

“Echo。”

“你的网名?”

她抿了一口咖啡,抬起头,看着他,笑。

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脑海里对她的记忆,尽管占据了几乎整片脑海,却仿佛未名的前世,不知何时,会在不经意间消散。就如没有名字的人,可能就会像落花一般,无人可知,独自凋落。而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回响。”她说道。



2 雾虹


而此刻,又是一场仲夏,一如初次结识她的季节。

深冬那次初见之后,他像是心中的一部分留在了这间咖啡厅里,这片沿街风景,和落地窗前。

他总会不经意之间走进这里,坐在这里,看向那里。

那一晚,他想送她一程,她却说他会走的太远,太辛苦,独自打了出租车离开。

那一晚,天下起细雨,他撑伞,她微靠着他。

那一晚,他不眠,脑海中满是画面与诗篇,却又难以抒写。

不仅如此,从那以后,他的笔便凝噎,再写不下新的字行与辞藻,因为当他端坐桌前,铺开纸张,却已没有先前陪伴他无尽岁月的平静、清晰,与落寞。

只因从那以后,她便再未出现。

也许给一张黑白的底片上色,本身就是一种惊扰吧。就像人若是染了这世间的灯红酒绿,也许就再也回不到最初的那片海滩了。


可是又有谁能幸免呢?倘若止步于开端,纵使留得一张白纸,也会脱离在这世界之外,脆弱地被风雨撕裂。

正如这场遇见。

此刻她再一次坐在他的面前,一如初见。

一个眼神,止步了所有惊讶、关心抑或是责备的话语,也回答了这些话语背后所有的疑问,或是让一切都毫无意义,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雾一般的女子和她的微笑,以及拿铁上的雏菊。

盛夏的夜,总是带着些许的躁动与不眠,一如他的内心,他牵起她的手,不让她挣脱,像是把积攒一生的不安,都倾泻在这个繁星闪烁的夏夜,而她没有挣脱的意思,只是转过头来,抬起头看着他,随即低下,像是掩面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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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余音


他看着窗外,曾经熙熙攘攘的街道已不复存在,可畏的重型机械缓缓开过,听不清带着安全帽工作人员的声音。这间咖啡馆即将按照最新的城市规划拆除,之后这里会改建成公园,抑或是广场之类的,他并不关心,或者是他已没有那么好的记忆力,甚至眼神,去记住拆迁条款上的每一个细节。

离婚之后,他再没好好经营过这间咖啡馆,或许是来的客人越来越少——至少他觉得是这样,这里了无生机,再没有当初的风光。

最初的他们,接管了这间咖啡厅,而他终究还是喜欢拿铁与摩卡,她却始终不愿意加奶。他们一同留下无数的记忆,无论是欢笑还是泪水,终究是贯穿了一生,绝无仅有,无可替代。

咖啡厅里基本已彻底搬空,他随意地冲了一杯美式咖啡,仅仅是想为了解渴。而他抿一口进嘴,却发现,远比他想象的醇美。

原因很简单,咖啡豆的清香会久久的萦绕在口中,四散开来,辗转触碰,宛如空谷之中的泉水,回响在蓝天之下。

他却没有留意到,杯上刻着的字。

“Ec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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