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一场现代的祭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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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各种各样的体育赛事里面，世界杯足球赛无疑占据着最为夺目的位置。这不仅仅因为足球运动在全球化商业里的成功运作，同时也在现代社会里担当了神话讲述者的位置。我们常常用一系列商业化的术语来描述今天的足球，但同时我们也在想象着足球的某种脱离商业的纯粹性。这两种看上去水火不容的价值观念相融在一起，像是今天世界的独特奇观。

我们是把一个足球运动员视为一个生产系统中的优秀产品，还是看作为对人类身体的创造性发掘呢？其实我们明知是前者，却总是让自己去相信后者。到了世界杯足球赛的时候，这种都市悖论被表达得更加透彻。从命名上来看，“世界之杯”已经包含了一种神话式的宏大野心。“杯”来自于基督教传统中的圣杯典故，从原初意义上来看，“杯”具备了对于人类的救赎性含义，而到诸如亚瑟王故事之类的圣杯传奇得到传扬以后，“杯”又被进一步赋予了善恶、侠义等伦理价值。“杯”是一个中空的容器，把世界容纳于其中。不仅仅包括人类社会世俗的一面，也要包括精神性的理想和希望之类的想象。相比起雷米特杯、大力神杯之类的称谓，人们更乐意称其为“世界之杯”，毕竟谁都想看到在这个杯子里能容纳得起更多。

参与世界杯——以各种方式参与世界杯，实际上所参与的是一场现代社会的祭典。它和我们泛泛而谈的“兴趣”不同，当你被命名为一名球迷的时候，暗示了你和其他社会身份的暂时告别。球迷就是球迷，他不是资本社会中的细微部分，他是一个纯然的观看者。球迷的身份是一个标记，标识着你在商业社会之外，还可能以其他身份来存活。而这种存活的依据完全是托付性的，无论你在比赛现场还是电视机前面观看比赛，你都不可能对你作为球迷的命运作出分毫的主宰。在作为球迷的时候，你只能面对一个神秘的难以接近的对象，听凭比赛本身来决定你的结局。

世界杯足球赛就是这样的一场让人重塑自我的祭典仪式，像古代部落之间的夸富宴席。必须要以极具豪奢的方式来加以展示，也必须要耗费大量金钱和财富，才能使球迷完全心悦诚服。球迷们并不是前来检验球队训练成果的考官，相反，球迷们在世界杯足球赛面前找到了内在尚有一丝信念的自我，一个足够让自己全然交付同时又足够安全的对象。假如没有世界杯这种级别的盛典，那么商业社会将更加显示出其冷酷无情的真实面貌。

澄清这一点或许会让人心碎，不过球迷更期待心碎。或者说，现代人更希望自己拥有心碎的体验。人们会记录那些足球历史上的荣光，但同时也热衷于纪念各种心碎的时刻，失恋的时分往往比爱情的火热更易于令人铭记在心。在面对世界杯足球赛的时候，球迷期待自己能放弃理性而刻板的现代精神，重新成为虔诚的信徒，哪怕只是一棵会笑的芦苇，在其中也能获得消失已久的幸福感。从这一点来看，其他竞技项目基本上难以匹敌。

如果说在同样级别的盛典里，奥运会是携手与和平的象征，那么世界杯足球赛就是关于血的祭礼。假如在奥运会的观众里，我们会看到喜悦和失望，那么相应在世界杯的球迷中，我们看到了幸福和悲伤，一种和命运相关的感情。

尤雾

2018年7月15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