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年味

兜兜转转又到了年末。

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在我们南方虽然不过腊八，但是伴随着在外游子们陆续回乡的脚步声，年关也就将近了。对乡村而言，人一旦多起来了，过年的味道也就越来越浓了…...

小时候，最先嗅到过年气息的是腊月才开始，伴随着冬日暖阳，妈妈就开始里里外外打扫卫生，洗洗晒晒。过年之前一定要进行一次彻底的大扫除，寓意辞旧迎新。等我们放假，妈妈就会带上我们去逛街或者逛集市，给我们买上两套新衣服，新年轮流换。

临近年关，也是大人们最忙的时候。这个时候家里的男人们都要捋一捋自己一年到头的工作，核算下今年的收成，再把家里借出去的债务都收一收，毕竟过年总是要花不少钱的。女人们就更忙了，需要准备并置办各种年货。一些很会持家的女人，腊月才刚开始，家里的年货就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免得临近年关物价飞涨。过年进入倒计时的时候，女人们就开始自己炸煎饼果子，煮瓜子，磨豆腐，这个时候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帮着捡柴烧火，也会帮着揉面捏果子形状。自家磨的豆腐是最嫩的，用的都是自己在菜园子里种的豆子。豆腐还没成形的时候，妈妈都会先盛出一碗嫩嫩的豆花，放上一勺糖给我们留着，这个时候的豆花鲜香嫩滑，啜上一口，豆花一点点在嘴巴里消逝，融化，满口留香。还有养了猪的人家，也开始磨刀霍霍准备杀年猪了，乡下人自己割的猪草饲养的土猪，肉质香嫩紧实，往往是猪血还是热的，猪肉就都被预定完了。乡下人的土货，抢手着呢。

这个时候最闲的就是我们这些小孩子了。没事的时候我会偷偷一个人穿上过年的衣服在镜子前左看右看，期待过年的时候自己能成为人群中最闪的那一个，也会偷偷的找到妈妈留给过年招待客人的蜜饯果脯，不管藏到哪里，总是能找到。待到过年妈妈装盘迎客，才会发现已经吃了一半了，这个时候妈妈也拿我们没办法，好在买的种类分量都多，凑一凑也是能过完正月的。

日子一天天地数着，终于盼到了年三十。这一天外面再怎么冷也会早早的爬起来。一起床，爸爸和哥哥就已经去曾祖父墓地上杀鸡了。杀完鸡回来妈妈和奶奶一起把鸡处理完，灶上蒸熟，爸爸爷爷带着哥哥就去各个祖辈的坟上祭上新鲜的食材，再献上一杯酒。这是我们这个村庄的习俗，大概是为了提醒我们一年过去不要忘了先祖。有时候我也会跟着去。我们家的墓地都很分散，而且很多都是直系和旁系葬在一起，这个是我的曾祖父规划的，为了让后人都能去看望从前血脉相连的祖辈，不仅仅是只惦记着自己的直系祖辈。每到一个墓地，爷爷或爸爸都会给我们讲先人的生平纪事，以及他们对先人的印象。所以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是我对我们家族史都非常清楚，并与有荣焉。站在山上的坟地上，炮仗声声震耳，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男人们提着香火蜡烛和黄澄澄烧好的整鸡，走在阡陌纵横的田间小路上，延续和传承着这个小乡村独有的传统。

给先人们祭祀完，就可以准备过年啦。很多地方最隆重的是年夜饭，但是我们那边是在中午庆祝。趁妈妈还在准备年饭的时候，我们会一边贴上对联，一边在屋前屋后插上提前砍好腊叶树，然后树上贴上红纸条，寓意发财。对联以前都是爷爷自己写，有时候他会指导我写。或者舅公给我们写，舅公的书法在我们那个小县城是数一数二的，龙飞凤舞好不飘逸。对联背面舅公会给我们标注左右，因为我们这些年轻人现在都分不清平仄顺序了。一切就绪后，就到了年三十的高潮，吃午饭啦。这个时候村庄里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一家人团团圆圆，其乐融融，举杯共庆新年。

对小孩子来说，气氛最好的是晚上，穿上新衣服，口袋里塞上各种零食，叫上小伙伴们，一起出去玩烟火爆竹。大人们忙了一天，晚上也开始组队打麻将，顺便等着看春晚。印象里，大人们聚在一起，房间里烟雾缭绕，瓜子壳散落一地，小孩在麻将桌底四处穿梭，这是我印象中最有年味的场景之一了。

初一是邻里朋友拜年的日子，一大早大家就挨家挨户的串门，互拜新年，等到各户的本家都聚齐了，男人们就会携着家里的小孩子去祠堂拜年，女孩子一般都留在家里。大伙儿簇拥着走在路上，互相点头致意给对方送去吉祥话，小孩子互相打闹嬉戏，还有从祠堂拜完早年回来的人群，一簇簇，成群结队，颇为壮观热闹，空气里都洋溢着一片喜气洋洋。

记忆里的春节的热闹能持续到元宵年正月十五。老话说，正月赚钱太早，腊月赚钱太迟。正月前没有人开工，最早要到元宵节后，出了正月还在拜年。反正过年嘛，有一万个理由懒散，正月里大家尽情吃喝玩乐。现在的人开工越来越早了，往往是年初二很多人就返程上班了，到了初四、初五农村基本上看不到什么年轻人了，留下来的依然是老人和小孩，农村又恢复往日的寂静和萧条。年味是越来越淡了。

细数起来，我也有两年没有在家里过过新年，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回老家过年的日子屈指可数。故乡的年味，也离我也越来越远了。今年或许是很多打工人在工作地城市就地过年的第一年，“再忙也要回家过年”的巨大惯性，可能会因为今年这个特殊的年开始而逐渐弱化。随之弱化的还有传统习俗的丢失，仪式的繁复，以及越来越远的年味…...

真怀念小时候大年三十下午洗完澡，然后穿上新衣服出去炫耀，傍晚吃完年夜饭拿着爸妈祖父母的压岁钱出去买鞭炮烟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