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世同堂——黄昏至日出的守望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战争是张着贪婪之口的巨人,无数鲜活的生命则是最好的养分。这巨人总是会饿,因此每隔一段时期,他便会现身在世界的不同地方,无声无息,却又声势浩大的,收割着带血的灵魂。在老舍先生的笔下,记下了北平,那古老的城池,是如何岿然不动的屹立在那里,面对着巨人。在那段极短而极长的岁月中,黄昏堕入了地平线,而朝阳,喷薄而出。

华夏民族是极具包容力的民族,纵观历史,无论是怎样的王朝更替,外族入侵,最终都会被同化进这广袤无垠的疆域,融为华夏民族的一部分。而随着近代战争与热兵器的崛起,华夏民族的包容性与自愈性,追不上动辄伏尸百万,赤地千里的创口。古老的法子失了灵。北平城,便是浓缩后的华夏民族,而小羊圈胡同的街坊四邻,祁家的四世同堂,他们是北平城的孩子,更是北平城的象征。

中华民族那无争的品德在祁老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天就算是塌下来,只要拿破缸抵住了门,存上足够三个月吃的粮食和咸菜,便是什么苦难都能挺过去。老人在旧时代中所带来的种种经验,也正是那时中国所秉持的对外态度。国力日渐衰退而未战先怯。求和,撤退,求到了东北沦丧,等来了北平陷落,还未回过神,南京城里,三十万的亡灵升了天。一切旧的法子都作了古,侵略者的铁蹄下,以和为贵仿若纸做的盾牌,一触即溃。人是天生会适应环境,包括,适应亡国。像祁老人这般传统的中国人,如小羊圈里的众多邻居,比起反抗,更愿意选择等着不知何时落下的屠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而战火之下,一切所谓的安乐,都是迈向死亡的协奏曲,他们,是睡了太久,极难苏醒的人。

祁瑞宣的身上,汇聚了那战争一代青壮年人中,最为真实的影子。辛亥革命,五四学潮以来,无数的年轻人自诩甩掉了旧思想的枷锁,毅然的离家而去,美其名曰“新人”。而鲁迅先生也正是由此,提出了“娜拉走后怎么办?”文化不是积木,不合适的造型便轻易地搬走,推翻。文化是长着茂密根系的巨树,腰斩也好,连根拔起也好,伤的都是民族的魂。一肩担山,是对祁瑞宣最恰如其分的评价,生而为人,从呱呱坠地起,便已和这世界,有扯不开剪不断的联系。瑞宣是中国,北平,祁家的长子,当民族大义碰上了柴米油盐,他无法舍去任何一个。那是一座每个家庭顶梁柱们,必须担的山,这山的名字,叫生活。生出来,活下去,已经是一个很沉重的字眼,何况,顶住了这山,便已是难得的胜利。他帮了瑞全出逃,自己顾惜清白,不肯为虎作伥,在这八年中,他努力的让自己不去沉沦,而见到身边无辜的人一个个死去,却又无时无刻不再挣扎自己的内心。他是这北平城坚守的代表,是那漫长的寒夜中,一颗微弱却执着坚定散发着温暖与光亮的火种,火种不熄,希望不灭。

瑞全,高弟,钱先生,作为新生一代,也同样是觉醒的一代,热血,仇恨,爱国情怀,不同的目的,促成了同一的信仰,中国的抗日战争,在世界战争史上,是当之无愧的奇迹。而奇迹的创造者,便是瑞全,钱先生这样一群敢于赴死的志士。如若说瑞宣顶住了倾倒的高山,那瑞全,便是毫无掣肘,挥砍着大斧,一斧开山,劈出个朗朗乾坤。历史的创造不是个人的英雄史,战士的背后,是一众甘于坚守的人铸造的城墙。而冠晓荷,大赤包,蓝东阳之流,与其说是恶人,倒不如说是耍着小聪明的可怜虫。攀附着权势的虫豸,没有独自抵抗狂风暴雨的能力。而性格决定命运。倾覆,从他们自以为是的落子开始,便已是定局。

《四世同堂》如一幅宏大的织锦,浮生百态,都是不可或缺的景致,而老舍先生富有京味,平实质朴的语言,一针一线,不疾不徐,不知何时一抬眼,便沉浸于这织就的世界。不难想象,《四世同堂》在成书之初,会带给民众怎样的震动。而放在当今时代,则更加历久弥新。天下承平,文人也好,民众也罢,安逸的久了,便会滋生出怠惰,浮躁,声色犬马,甚至是精神的日渐脆弱。此时的《四世同堂》,无异于一记响鼓,擂出了精气神,让萎靡的人的眼中亮起来。诚如祁瑞宣与钱先生对瑞全的希冀:不要放弃希望。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太阳落山,却也终会在地平线在此相遇,在这之前,唯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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