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金鸡未唱汤先热，红日东升客满堂。
这是一些澡堂门口的对联，不论是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都要洗澡，澡堂也就孕育而生了。
我是清泉池里的一个看衣小斯，因为澡客的衣服都是放在编筐里的，所以我的职责是保证这些人的东西连只袜子都不能少。
洗澡的人行行色色，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我也就见证了澡堂里的江湖。
2
卯时开门迎客，随着一位位澡客进门，今天的江湖事也正式开始了。
“二位爷够早啊，您二位赶上了，这刚开的池子，干净。”
“哦哟～唔梭王掌柜啊，侬带唔来啧个地方干什么的呀？”
“哈哈金掌柜啊，你好不容易从华亭县（华亭县上海旧称）来到京城，我得一尽地主之谊啊，昨天晚上咱们去的百花楼，今儿带你试试清泉池。”
王掌柜是京城大富，听说朝里有人，做着倒卖海盐的生意。
“哎呦，李教头您来了，来您这脱。”
“嗯，东西看好。”
“放心吧您呐。”
李教头是泰安武馆的总教头，十二路分水掌罕有敌手，有时神威镖局还要请他去走镖。
“小子，给爷找个干净的，爷今儿新换的衣服，弄脏了打折你的腿。”
“马爷您踏实洗，这事交我了。”
“你小子就他妈嘴甜。”
马爷原名叫马大车，他爹是个车把式，打算让他继承衣钵就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结果这马大车不学好进了一个小帮派做打手，和一个叫牛大头的被人称为牛头马面。
别看这马大车说衣服是新的，他脱下来揉把揉把就扔筐里，光着腚去泡池子了。
这泥腿子就是泥腿子哪像吴秀才，脱衣服都有讲究，鞋子放到最下面，然后是裤子，长袍内衣都放到最上面，临走还要嘱咐我把他的衣筐放到一边，别沾水，别蹭土......等他说完我脸都笑僵了。
“大爷您......出去！”
这人自称司空摘月，是位佛爷，也就是贼，听说他挺出名，大财小财都要，也做过几票大案。
我刚当上看衣小斯的时候就被他偷过澡客的东西，害得我都没拿到月钱，今天又来了。
“小子，给爷再说一个听听，今儿爷是来洗澡的！”
“得得得，只要您别祸害我，你就是泡烂了我也给您守着这身衣服。”
“他妈的，这话听着真别扭，给我看好衣服！”
“就您这还用看？只要您不拿别人的，这衣服一个扣都少不了。”
他听了这话瞪我一眼骂骂咧咧的走了。
其实还有一句话我没告诉他，四大名捕中的无情也在池子里，我看这个司空摘月到时怎么办。
3
我带着报复和一点幸灾乐祸的心情看着司空摘月走向澡池。
他先是不动声色的看了一圈里面的人，这应该是他多年的习惯。
堂子里云雾缭绕，我不确定司空摘月和无情看没看到对方，就看到司空摘月神色自然的泡澡，擦澡，最后哼着小曲穿衣走人。
直到无情叫我把他那带轱辘的椅子推过去，我才想明白，听那些江湖大爷说无情擅长使用暗器，这在澡堂碰见也是无奈，难不成让无情拧下自己的牛牛去发射伤人吗？
看着无情铁青着脸出去，我心里有点遗憾，还有点想笑的冲动。
嗯，想笑的冲动多一点。
巳时左右摇肩晃膀的进来一个壮汉，个子不高皮肤黝黑闪着光亮，应该也是个练家子，这主儿也不说话，和衣躺在了擦澡的木床上。
“来个喘气儿的，给大爷擦澡！”这嗓门震的人耳朵生疼。
这是来砸场子的，谁敢去？
大汉等了一会见没人上前，起身下地一掌拍碎了那张擦澡的木床。
我的年纪小没见过这种场面，心里发颤，这时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去找我们掌柜。
我们掌柜的叫胡起云，为人温和，对我们小斯下人很好，我跟他不叫掌柜，就喊他云哥。
我转身想跑，可是两条腿就像面条似的软绵绵用不上力，刚出门口就看见云哥迎面走来。
4
我没想哭，真的不想哭，可一看见云哥眼泪就哗哗的流，云哥过来问我：“怎么了，吓成这样？”
“云...云哥，里面...里面有人闹事，把咱家擦澡木床都拍碎了。”我哭哭啼啼的说。
“嗯，我去看看。”云哥说着就进了澡堂里面。
我在外边缓了缓，刚才太丢人。
等我进门就看到那大汉抬起手向云哥打去，我已经做不出闭眼的反应了，下一瞬云哥会不会被那大汉一掌打死？
我仿佛已经看到云哥口吐鲜血躺倒在地。
我害怕的事并没有发生，就见云哥侧身躲过，左手抓住了大汉的手腕，右手化成手刀打向大汉的咽喉，那大汉反应也是不慢，空余的那只手竖在咽喉前挡住了手刀，抬脚踢向云哥小腿，云哥被迫放手。
两人分开，云哥刚要说话，那大汉又欺身上前，一拳打向云哥面门，云哥一矮身用肩膀撞上大汉胸口，大汉被撞退，云哥趁机一脚又蹬到他的胸口，接连二击，大汉跌坐在地，试了几试终是没有站起来。
云哥对大汉说道：“这次可以说话了吧？”
“哼，有什么好说的，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大汉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杀你干什么，我已经叫人去请官差了，你的牢饭吃定了，我再使点银子，关你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敢问大哥多大年纪，等出牢又是多大年纪？如果在狠点心，我买通牢头，在参你一个越狱未成，你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不过，我开门做生意，和气生财，你说说为什么来我这闹事？”
我怎么有点晕，云哥的嘴上功夫比手上功夫还厉害，那大汉脸色发白，神色纠结，过了好一会才说出原委，原来是温泉池白掌柜看见我们清泉池生意红火，心生歹意，专门请他来砸我们的牌匾，承诺事成之后给他十两银子。
“你走吧，回去告诉白掌柜要么他来赔礼道歉，要么我去把场子找回来。”
“好，我一定把话带到，告辞！”
那大汉手捂胸口踉跄而去。
今天的生意做不成了，我趁人不注意找到云哥：“云哥，你教我武功吧！”
“教你武功？你为什么要学？”
“我要像你一样厉害，还要去行走江湖，锄强扶弱！”
“像我一样？江湖可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的，如果今天我败了呢？”
“这...云哥我明白了，以后我只以所学武功来强身健体，修身养性，不去做那争强好胜之事。”
云哥听完笑着点点头：“那你拜师后要喊我师父了。”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经过这简单的拜师礼，我开始跟着师父学武。
5
三年后我打赢一群混混，被师傅罚跪三天。
五年后感觉自己学武大成，偷摸收拾包袱出了京城，开始闯荡江湖。
八年后我拖着一条废腿回到了清泉池。
我跪在师父门前哭道：“师父我错了，当初我不应该说谎，不应该偷跑，我悔啊！”
师父没有开门，任我在门外哭喊，叩头认错，我知道我让师父寒了心，我不奢求师父能原谅我，只想见师父一面。
我一遍遍的叩头认错，从中午到晚上，不曾停歇。
可师父的门还是紧闭着。
晚上下起了大雨，我已经感觉不到雨水的冰凉，只能像摊烂泥般瘫在地上，嘴里说着我错了，可已经发不出声音。
我不知道晕过去多久，醒来还在师父的门外，师父终究还是不肯原谅我。
恍惚间我看见身旁多了一物，待细看竟是看衣小斯的衣筐......
“瘸子，给大爷找个干净的衣筐。”
“刘捕头您来了，来，这个筐干净，刀我给您擦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