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经常张着嘴,露出舌头,像狗一样地哈气;他身上的衣物又旧又破,散发着一股令人掩鼻的浓烈恶臭;他总是喜欢用一种扭曲得近乎怪异的步伐行走在乡间的小道。
他叫憨郎,一个智力有缺陷的人,俗称傻子或者智障。
憨郎的本名当然不是憨郎,但谁又会去在意一个傻子的真名呢。大家只知道他从出生开始,智力就有问题。
憨郎在其母亲在世时,只是一个眼神呆滞,话都说不利索的内向孩子。而在他母亲因病离世后,弱冠之年的他开始变得癫狂,开始在田野中模仿小狗打滚,开始在清晨的马路边学着公鸡乱叫。最后在某天夜里,他烧掉了自家的小棚屋,开始了在村内的流浪。
村里人同情他,嘲笑他,欺负他,但不讨厌他。因为憨郎从不伤人,他只会做出一些看似哗众取宠的举动,比如为了感谢别人施舍的食物而趴在地上学狗叫,比如听到快节奏的音乐就在地上打滚,比如在别人问起他母亲在哪里时嚎啕大哭。
村里的小孩子把憨郎当成了一个骂人的名词,对小伙伴说上一句,“你是个憨郎吧”便是孩子圈最大的嘲讽;成年人把憨郎看作一个小丑,经常用一些小物件挑逗他,而他做出的出格反应也确实能把人逗笑,憨郎这个外号也来自于某个好事者在笑声中的有感而发;老年人则把憨郎当成了一个教育的工具,“不好好读书,你将来也会变成憨郎的样子”是那些未经世事的小孩子从他们长辈口中听到最害怕的警告。
在流浪了一段时间后,村口的桥洞成了憨郎的新家。有一次为了逃避几个小混混的追打,他躲进了桥洞,并且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既可防风又能躲雨的地方。
之后,桥洞下的傻子便成了憨郎的标签,我也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他。
那年我刚分配到这个乡镇工作。作为一个外地人,第一次听到憨郎的故事是在我的欢迎会上。当时同事形容他是一个桥洞下的傻子,一个喜欢做出格动作的疯子,一个靠着捡破烂和施舍为生的孤儿。
于是出于好奇心,我在桥洞下面找到了他。迷离呆滞的眼神,异乎寻常的举止加上能和垃圾堆融为一体的形象,憨郎确实符合了我心中对于傻子,疯子和孤儿的印象。
“呃,你一直住这里吗?”我开口问道。
憨郎没有回答,而是用直勾勾的眼神盯着我,脸上露出了害怕和警戒的神色。
“别害怕,我不是来欺负你的。”说罢,我拿出了特意准备的礼物,一些零食和清洗用品。
我一直不喜欢居高临下的施舍,不过那也是针对有自尊心的人。对于憨郎则完全没有这种别扭。
憨郎看到了我放在他面前的礼物,即使是傻子也明白了我前来的意图。就在一瞬间,他突然哭了起来,身体就像机械反应一样,快速蹲下身,张嘴学起了狗叫。
我见罢,也顾不得他身上的恶臭了,赶紧把他拉了起来。就算是傻子,我也不忍心看到有人这样地糟践自己。
不过直到最后离开,憨郎也没和我说一句话。我甚至有点怀疑他是否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不过对于一个傻子来说,这也不能完全算一件坏事。
虽然我对憨郎抱有着同情,但对于他的未来,我却并不乐观。或许在某个冬天的清晨,有人会发现这个可怜的傻子再也没能醒过来。
而他的离开,应该也没人会感到悲伤,就像一个饱受折磨的灵魂得到解脱,我们应该感到庆幸。
但是在某天,转机出现了。
一个姓袁的老板在他母亲的提议下,准备在村里开设一家福利厂,主要收容村内的残障人士从事加工生产的工作。
为了避免让村民们觉得福利厂是挂羊头卖狗肉,同时也为做到千金买马骨的效果,袁老板建厂后邀请的第一个工人就是村里人尽皆知的残障人士,憨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