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的电话铃声

L是我的分管领导，刚来单位的那几天，几个领导见到我都会和蔼地问道：“小伙子，哪里人，今年多大了，成家没有？”唯独L见到我的第一句就是：“听说你是历史专业的，以后要多研究法制史啊，将历史学思维和法学素养结合起来，融会贯通，造福司法行政……”我当时真是吓懵了，心想着我才来几天，环境还没熟悉，就要求我思想上有这么高的觉悟，以后一定不要分到这个局长分管的科室。不然每天面对一位如此严肃的领导，我年轻脆弱的心不知要饱受多少“摧残”。然而事与愿违，2个月后，不偏不倚刚好分到他分管的科室。同事都告诉我，L这个人其实很平易近人，但我的第一印象告诉我，以后必须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平时我尽量避开他，只有发文的时候才去他办公室找他签字，每次去L的办公室，我就像做错事的小学生进教导主任的办公室一样，忐忑不安，随时准备聆听教训。

有一天下班前L突然来到我的办公室。“小阙，‘七五’普法是从哪年开始，到哪年结束？”“2016——2020”幸好那天整理资料时看到我，记下来了。“那你再告诉我，什么是‘一制四化’？”“一制是谁执法谁普法责任制，至于四化……这个嘛……我晚上回家记下来，明天背给您听好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到脸颊，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脸庞灼得通红。“好，我明天抽查。”

第二天眼看太阳快落山，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时，门前闪过一道黑影，又突然杀个回马枪，刹那间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小阙，昨天那个新概念记住了吗？”

“会了，我这就背给您听。”我以为他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幸好我早有准备，当天写材料时看到那个字眼特地留意了一下，已经记得差不多了。就在我洋洋得意准备背“一制四化”给他听时，他话锋一转：“四个一百是指什么？”“我……”结果可想而知。怎么就不按套路出牌呢？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那天晚上做梦，梦到L临时突击，对我进行专业知识考查，而我一问三不知，醒来后身上全是冷汗。

从那以后，我每次找L签字之前，都会把一些新概念和重要条款先弄清楚，对专业性问题做到了然于心，随时迎接临时突击。后来，他对我训话的频率渐渐减少了，有时候还会将一些自己年轻时的学习、工作热血经历讲给我听。渐渐地，我看到了L不同的面孔——曾经意气风发的追梦学子、风华正茂的青年教师，如今工作中严格要求的领导、生活中平易近人的长者……

后来，L经常来我们办公室，但不再是考核我，而是时不时问问我的工作生活情况，跟我开开玩笑，我突出发现一个平时总是板着面孔的人笑起来是多么的亲切和蔼，仿佛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人。有一次L出差了半个月，下班前办公室门口没有看到晃悠的黑影，我反而觉得少了些什么。

L从不轻易表扬人，也从不吝啬批评人。我做好十件事他可能只会夸我一次，但我一件事没做好他却会批评我十次。在我工作之初，取得一点小小进步别人觉得不值一提的时候，他破天荒大肆表扬我；但当我真的成长蜕变之时，别人都夸我，却只有他一个劲“打压”我。其实我那段时间很郁闷，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这么讨人嫌惹人烦。后来我的同事告诉我，L并不是真的讨厌我，他是怕我骄傲自大、得意忘形，所以经常在我意气风发的时候给我泼冷水、念“紧箍咒”。

L不会直接告诉我工作要如何做得尽善尽美，但他通过一连串的“刁难”让我自己领悟了一些道理——不管做什么事，态度一定要端正；不能只是埋头工作，而不去思考；做事情要学会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不能一知半解；要用发展的联系的观点看问题，要有全局观。领会到他的良苦用心后，我不再畏惧他了，反而多了几分敬意和亲切感。

那天下午电话和手机铃声此起彼伏，好不容易到了六点，眼看大家都下班了，接了最后一通电话，耐心地解答完对方的问题后，我便开始静下心来准备编辑微信公众号。不知过了多久，电话又响了起来，我正编辑到了关键时刻，看到窗外已经黑了，却还有电话响，感到非常恼火，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不能明天再说呢？我抑制住心中的烦躁拿起了电话，“请问你是谁啊？我们已经下班了，有事请明天再联系吧？”

“小阙，下来吃饭吧！”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L，原来是你啊……”

“我刚刚下来看到楼上你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估计就是你在认真加班。还没吃饭吧？我点了餐，下来一起吃吧！”

那天晚上我吃得特别香，我还记得我们几个人围着桌子吃火锅，浓浓的酸菜鱼汤冒着热气。“你们几个小年轻辛苦了，多喝些鱼汤，天气冷，喝汤御寒。”我喝了一碗乳白色的浓汤，一股热流顿时涌上心头，几天以来的烦躁郁闷一扫而空。回想起这一年以来的点点滴滴，瞬间觉得工作的繁重和个人的负面情绪都变得那么渺小，心里暖暖的。

如今，虽然在工作中L还是会经常给我提要求，给我上政治课，不过我却乐在其中。因为每一次交流后，我总能收获一些新的东西。遇上这样一位严慈相济的领导，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