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归乡处

落叶他乡处

——浅析影片《乡愁》

    乡愁应该是人类之间共通的一种情感吧,无论是东方诗句中“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的借景抒情,还是西方史诗《奥德赛》中奥德修斯历尽千辛万苦返乡的坚定,乡愁,自从人类可以走出自己的原生地开始便产生了。那是一种抽象的感觉,是对在陌生环境中一切熟悉事物的触动,那种感觉围绕周身,丝丝缕缕的摆脱不掉,就如安德烈在意大利的原野上见到的那场雾,像极了他的家乡莫斯科的晨雾,隐隐间,他的家人在雾中劳动、嬉戏,他只能置身于外,想念着家乡,让观众泪流。

    前苏联导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自传式电影《乡愁》,讲述了俄国诗人安德烈在美丽的女翻译尤金尼亚的陪同下,一同前往意大利寻访一位十八世纪俄国作曲家索诺夫斯基的生活。他们一起走访充满宗教意象的乡村教堂,在一座有天然温泉的古老小镇停留。 此时他遇见了不被世人理解的疯子多米尼克,村民因为他早些年囚禁家人而认为他神经失常。可安德烈看到了多米尼克疯狂下的深意,并被他所吸引,同时他拒绝了性感美丽的尤金尼亚的示爱。此时的安德烈,思念家人,怀念故土,但生命却终结于这个小镇,种种情愫彼此纠缠,化为了终生的乡愁。

    “信仰”是贯穿影片始终的关键词。影片开始,尤金尼亚走入教堂,与牧师探讨信仰与奇迹、女性之间的关系,观看了求子的仪式,这是第一种信仰,是依靠神权的,来源于宗教的,被大众承认的信仰。当安德烈遇见疯子多米尼克时,他接触到了第二种信仰,是以烛火为引的救世信仰。多米尼科相信,世界已经堕落,末日即将来临,但无知的人们却依然放荡生活浑然不觉,而自己对这个世界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坚信,如果有人能擎着一株烛火走过当地的温泉,而烛火不熄,世界将会得到拯救。但作为当地的“疯子”,多米尼科已经失去了进入温泉的权利,所以,他把一株蜡烛交给了理解自己的安德烈,摆脱他完成自己的夙愿,而自己在广场上大声疾呼,伴着《欢乐颂》自焚而死。这里的救世信仰,是理想主义的,是小众且不被人理解的,甚至被世人归为“邪教”一类。可导演塔可夫斯基明显更倾向于后一种信仰,从电影中安德烈随身携带的《圣经》即可看出。最初,《圣经》被安德烈随身携带,我相信安德烈尝试追逐这种宗教信仰,但最终,这种信仰在他遇见多米尼克后崩塌。安德烈躺在水池边,点燃了《圣经》。他回忆起了自己的家乡,自己的母亲、妻子、儿女、狗,回忆完毕,《圣经》也已被燃为灰烬。

    导演塔科夫斯基借影片探讨信仰问题,可他为何放弃了“救自己”,选择了“救世界”呢?我觉得这和近代宗教无法继续支撑人们的精神世界有关。塔尔科夫斯基敏锐地意识到这个问题,他说:“我们文化精神空间贫瘠。我们拓展了物质财富的领域,却剥夺了人的精神维度。”在生产力低下的过去,宗教是支配人类生活的统治者,而随着生产力的提高,个人精神被发掘,宗教世界分崩离析,这并不仅仅导致了人们信仰的缺失,更代表了精神的空间崩塌。尼采说,“上帝死了”,我们在精神上无所依靠。在远离故土的情况下,在精神空间崩塌的情况下,一切变得浑浑噩噩,变得毫无意义,就像安德烈向小女孩讲的那个莫名其妙的水中救人的寓言一样,“为什么要那样做?”“你什么意思,我救了你,不是吗?”“蠢蛋,我住在水里!”无所依靠,随波逐流的做一个精神上的流浪汉。

    两个生命的结局,以平行蒙太奇方式参差并行,形成了一个极具震撼力的尾声。同时也揭示了影片的主题:拯救世界,寻找信仰,实现理性与信仰的交融。多米尼哥选择了去罗马传道,实际上是选择了对理性的重新建构。他选择了象征理性和谐的古罗马皇帝奥古斯都的骑像作为自己的祭台,大声呼吁“我们要重新建造金字塔”。要重建的是金字塔吗?是我们自己本体信仰需要重建。接着,他把贝多芬的《欢乐颂》作为信号,将拯救世界的祭献仪式达到了高潮。最后多米尼克惨叫一声,滚下高台,如所有殉道者一般,交出他的灵魂。此时,安德烈也到达了温泉池,他持蜡烛,开始涉渡人类苦难,拯救异化的世界,从人类此岸向彼岸艰难跋涉。这是一种奉献自我,拯救世界的仪式,火苗如同世界的存在,安德烈不仅用外套小心保护,还用他的身体和他的全部生命去拯救烛光,他背着人类苦难的十字架,最终到达池子的那边,倒下便再未站起。他们两人的尸体旁都有一群满脸漠然的人,面对死亡无动于衷,面对信仰无动于衷,他们的死值得吗,真的拯救了世界,让人们觉醒吗?

     越来越能理解这部片子了,抛开那些世界论不说,或许只能在这种特定的离乡情况中体会到那种乡愁的味道。我如安德烈一般,常常在床上枯躺着,想念着家中亲人的日常。刚开始,画面是彩色的,一切鲜活生动,仿佛我还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后来,景象慢慢变成黑白色,我与那些人远去,我成了画框外的人。或者说,我活成了乡愁里,挂在墙上的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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