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炒米全村香

     我家院子里,一群孩子,一手窝炒米,一手捏起几粒,夸张地丢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美美地享受。

    这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物资匮乏的年代。农家孩子,没有零食,自家的炒米,成了奢侈品,一般是我们姐弟生日、考试打了满分、评上三好学生、加入少先队等,妈妈才舍得炒一次。

    以前妈妈的炒米也和村里其他人家的炒米一样,粒小,因受热不均,而时会磕牙。

    后来,妈妈得到了一个宝物,炒米就发生了质的飞跃。

    什么宝物呢?一只筛子。

    一天,有人给我们家带来了一个牛皮纸包裹的圆柱体,说是妈妈城里工作的闺蜜捎来的。打开一看,是一块卷起的不锈钢丝网。妈妈如获至宝。不是木工的爸爸,利用几个晚上,精心制作了边框,一个长方形的筛子就做成了。

    妈妈从山上捡来几个圆圆的石头。这石头也怪,一敲,就成了粟米一样的沙粒。

    沙粒倒进锅里烧得滚烫,干饭丢进去,啪嗒啪嗒蹦跳几下,锅里就只看到一层白色。妈妈左手端筛子,右手拿起铁瓢用力一舀,随即快速倒进筛子里,轻轻一摇,筛子里就全是白白胖胖,香气袭人的炒米了。

    这样炒出来的炒米,个头是原来炒米的两倍以上,颜色要白一些。咬上去,咔嚓响,满口香。

    一家炒米全村香,只要我们家开炒,孩子们就闻香而来。

    每次的炒米,妈妈都分成三分。第一分送给奶奶,这是我们家铁打的规矩,只要有好吃的,哪怕最少,第一口也是给奶奶送去。第二分当然是给我们四个馋猫了。第三分,就是留给那些闻香而来的孩子。即使分炒米时,别的孩子还没来,妈妈也会留出一小碗。香气太浓,馋嘴的孩子鼻子太灵,一定会来的。

    妈妈总是告诫我们,别人家吃东西时,不要过去,谁家的食物都不多,乡亲们又客气,你们去了,他们要从牙缝里挤出来给你们,那是残忍的。要吃什么,回家跟妈妈说,妈妈想办法给你们弄。

    但是,妈妈从不嫌弃别的孩子来我们家赶场子,总是热情接待。

    有一次,妈妈刚给孩子们分完炒米进屋,又一个孩子赶来了。自知来晚了的他,悻悻地,眼睛钉在别人嘴巴上拔都拔不走。这时,有个孩子掉了一粒炒米,他马上去捡。谁知,一只公鸡比他跑得快,叼起就走。他眼睛呆滞,身子僵硬,脚步机械地朝公鸡远去的方向迈去。

    这一幕刚好被从里屋出来的妈妈看到了,她将我拉进厨房,压低声音问:“你还有吗?”我一口还没有吃哩,准备等做事累了时,拿出来解乏。“你是姐姐,让给那个弟弟吧,他第一次来我们家吃炒米,不能让他落空。下次炒米时,妈妈多给你一点。”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口袋往外掏,好像掏的不是炒米,而是我的心我的肝。掏了一半,我捂着口袋不动了。妈妈说:“少了一点,都给他吧。”我的心流泪了,但母命难违,我一粒不剩掏了出来。妈妈窝着炒米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拿起我的手,往我手心里倒了一点,曲了曲我的指头,出去了。

    妈妈的炒米闻了名,很多人来取经。妈妈总是不厌其烦地给别人讲解,同时强调,不能用细沙,细沙会粘在炒米上,一定要这种石头敲出来的沙粒。

    但是,妈妈的经验,没有推广。当时,我们那的人家都是篾筛子,不能承受高温。没有硬件,一切都是空谈。

    那些年,我们家吃南瓜比较多。这些南瓜子,妈妈都洗净晒干,作为待客的物品保存。炒米的时候,丢几粒进去,那味道又提升了一个档次。炒米脆香,南瓜子甜香,绝妙的搭配。 如果丢几粒黄豆进去,又是另一种浓香。丢几粒玉米进去,便在炒米里开出了一朵朵好看的花。

    孩子们在谈笑嬉戏中吃着。炒米吃完了,还久久不愿离去,好像被那萦绕屋子的炒米香缠住了。 

                                         本文发表于2019.2.28长沙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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