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洒在石板街上,似乎在寻觅不见的行人。这是安息日,城里的人们都去会堂聚会了,只有偶尔飞落的鸽子在街上觅食。
他带着门徒们走向圣殿,正要登上几十级台阶,一个门徒拉住他,手指不远处一个乞丐,悄声说:“看啊,多么可怜的瞎子。”
众门徒顺着看去,只见那个瞎子双目微闭,眼眶内只剩干涩的眼白,左手撑着一根黑亮的木杖,右手伸向看不见的前方,如同一座蒙尘很久的木雕。周围的行人匆匆而过,仿佛避开绊脚的石头一样避开他,按照律法,瞎子、瘸子和不洁的人不能进圣殿。连示申都厌弃他们,人还有什么必要怜悯他们。
“拉比,这人看来生来就是瞎眼的,是谁犯了罪让他这样?是他本人?还是他的父母?” 一个门徒问,半是困惑半是恻隐。
“既不是这人犯了罪,也不是他父母犯了罪,而是要在他身上显出示申的作为来。 趁着白日,我们必须做那差我来者的工,黑夜将到,就无人能做工了。 我在世上的时候,是世上的光。”
说了这话,他走近那瞎子,瞎子的手更张开一些,眼白在眼眶内左右晃动,如折了翅膀的鸟在树枝上寻找平衡。יֵשׁוּעַ蹲下身,大声清着喉咙,吐出大口的唾沫到地上,用手指把唾沫和尘土和成泥巴,团成两团,手上拿了,把两个泥团糊在瞎子眼皮上。那瞎子一动不动,不知对面这人要干什么。
“去,到西罗亚池子那里,去洗干净。” יֵשׁוּעַ对瞎子说。
瞎子心跳快起来,收回手,双手扶了杖,站起身,头微微朝天仰着,恐怕眼皮上的泥巴掉下来,用杖左右哒哒探索着,向城南走去。那个池子是祭司们在节日里取圣水的地方,相距很远,好在都是下坡路。
过了一个时辰,瞎子摸到池边,用杖探到了池水,就蹲下身,双手捧起水,泼洒到脸上,秋日的池水泛着凉,瞎子感到眼皮上那泥巴的分量被水冲去,留在眼皮上的,是秋风吹过湖面的清爽,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像胶一直糊住眼皮的隔膜被水冲去了。
瞎子像新生婴儿睁开眼,阳光像秋风吹进他的瞳仁,像秋雨流进他的脑海,他看见了!涟漪声下的池水居然闪着钻石一样的碎光,池边摇曳的灌木竟然披着油彩一样的翠绿,树上鸣叫的鸟儿竟然长着数不清颜色的毛羽。过去几十年的光阴如黑色的梦淡去,他仿佛一觉醒来,看到了世界彩色的原貌。他看啊看,笑容如秋花,第一次在脸上绽放,眼泪却如秋雨,簌簌的流下。
他折回身,丢了杖,向圣殿大步走去,去找治好他眼的那人。一边用眼睛捕捉沿路每一处细节,与曾经靠声音编织的图画对比,原来他的想象是那么贫瘠浅薄。
圣殿外他要饭的地方不再有那些操外地口音的陌生人,治好眼睛那人的声音他却牢牢记住了。他去了哪里?哪里才能找到他谢恩?他正要继续寻找,几个人却围上来看他。
“这人是不是一直坐在这里要饭的那瞎子?”
“我看不是。那瞎子生下来就是瞎的,而这人明明不是瞎子,瞧他的眼睛多么明亮。”
“可是,这明明就是那瞎子啊,我们天天和他一起讨饭,难道还能看错。看,他穿的不是他穿了几年的破衣服吗?”
“这明明是那瞎子,可又怎么可能!早上我明明看他离开这里,可现在回来了,怎么眼睛就好了?他可是瞎了一辈子啊!”
“喂,真的是你吗?你是那瞎子吗?”
“是啊,是我!”
“谁把你治好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有一个人,我听别人叫他יֵשׁוּעַ,他把泥糊在我的眼上,对我说:你往西罗亚池去洗。我就去洗了,就看见了!”
“那个יֵשׁוּעַ呢?”
“我正在找他。”
更多的人围上来,啧啧的惊叹此起彼伏,忽然一人说:“今天是安息日,那יֵשׁוּעַ差这瞎子走了远路,又治好了他,破坏了安息日不能治病、不能走远路的规矩。”
众人听了,停住惊叹,看看彼此,沉默片刻,对瞎子说:“破坏安息日的规矩不是小事,你跟我们到会堂去,向法利赛人报告一下经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