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苏英在27岁那一年死了男人，她就独自带着七岁的儿子虎头过活。清羽问她还准不准备再嫁，苏英从衣兜里掏出一条一角绣着桃花的白色手绢，轻轻擦拭了一下额头，轻咳了一声说，还没想过！
清羽看着她泛了红晕的脸，笑得前仰后合。苏英抬头看她，她眉眼都笑弯了，脸上吹弹可破的肌肤在阳光下透出血般的红色，那红色灌进苏英眼里，让她一时恍惚，好像跌进了五彩缤纷的世界，兴奋地想跳舞。
这个女人不仅漂亮，身上还有一种魔力，连苏英都会不自觉地想要看她，靠近她，更何况那些男人们。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苏英却丝毫没有这种烦恼。她长相属于中等偏下，但耐看，这是清羽给她的评价，但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她根本属于跟丑挂了边的那种女人。
她男人死之前经常打骂她，骂她的话里就多次提到她的长相让他没眼看。做那事时，他总是随手拉过一件东西，要么是一条枕巾，要么是散发着他汗臭味的衣服，然后盖到她的脸上。
男人一边用力一边胡乱叫着一些女人的名字，还让苏英喊出声。他说苏英就这么一个优点，声音好听，落到他心坎上让他浑身酥痒，他受了这种刺激，才能在苏英身上使劲。
没有男人打骂折磨，她正好跟儿子过个清闲日子。再没有旁的人打扰，苏英觉得神仙的生活也不过如此。
当然之所以没有男人打扰她，除了她的长相外，最主要的是她有清羽这么漂亮的邻居，男人的心思都放在她身上，根本连眼光都没往苏英身上挪过。
02
清羽是一年前嫁到村里的。
她结婚那天，大家都跑去看新娘子。清羽一身大红站在院子里，不知怎地起了一阵风，红盖头被吹起，她的脸第一次被村里人看到，所有人都被震住了。那容貌美得过分，可以说是惊为天人。
女人们哇地叫出了声，嘴巴大张着，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连平时对自己长相很有信心的女人，也一下子泄了气。然后在院子里四处张望，各自寻找自己的男人，确切地说是想看看自家男人此刻脸上的表情。
男人们的眼睛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早听说老吴家的小子娶了个漂亮老婆，谁也没想到漂亮到这种程度。他们互相讨论，就瞅那么一眼，几天不吃饭也不觉得饿，更有些不怕婆娘和单身的男人，说这辈子见了这娘们的一张脸，算是活值了，更有人说如果能跟清羽这个娘们弄一回，就是让他马上死，也心甘情愿。
前一天晚上苏英的男人刚对她动过手，她没出去看新娘，躺在床上流眼泪舔舐伤口，鞭炮声此起彼伏，街上的欢笑声唢呐声，苏英觉得跟给自己送葬一样。
那天她男人回家后看到冷锅冷灶也没有发脾气，只是看了苏英一样，然后发出了一声从未有过的叹息。苏英捉摸不透，她那声叹息里是无奈还是生气，抑或是别的什么。
晚上男人又把她身体翻过来，顾不得她身上的伤，还用一块大红色的布盖在她脸上。慢吞吞地扒光她的衣服，又是揉搓又是抚摸，引得苏英红烧火燎一样，竟在疼痛中享受了一次。
结婚这么久，做过这么多次，苏英第一次有做女人的感觉。她是后来才知道，那天晚上，村里很多女人应该也跟她一样，被想象成清羽洞了一次难忘的房。
03
苏英是在清羽回门那天第一次见到她的，她身材玲珑有致，面孔精雕细琢一样没有半点瑕疵。她对着苏英笑了笑，那笑声柔和清甜，笑起来的样子像春风拂面，让人浑身上下舒坦快活。
她这才知道这就是村里刚娶回来的那个新媳妇，模样真俊啊！苏英心底感叹一声，脸上的表情却很浅淡。
在她眼里只要不是歪瓜裂枣型，都比她好看，比她好看的，不管美的程度怎样，对她来说都一样。她因为自身的条件，再加上男人对她的暴力，自卑又沉默，孤僻又木然。
两家住得相距不远，村里的女人大都把清羽当敌人看待，嫉妒她又恼恨她，防她跟自家男人说话，讨厌她对着自家男人笑，甚至她从自家门口经过都会狠狠剜一眼。
在她们眼里，清羽媚眼如丝，体态妖娆，根本就是狐狸精附体。
但在男人眼里，清羽是赛天仙，美艳不可方物，看上一眼，好几天都沉浸在梦幻里，身体像失去重量一样飘忽。
苏英不同，苏英对她跟对其他人态度没有两样。
清羽享受着那些女人看她时的抗拒和内心的自惭形秽，跟她们扯着时远时而更远的关系，却跟苏英走得很近。
清羽总是昂着头从街上走过，往苏英家走去，任他人浓烈的嫉妒在村里飘散。苏英随着清羽嫁过来，又拿她当唯一的朋友开始，性格逐渐放开了些。有时还主动跟清羽讲一些村里的人和事，还把自己拿手的刺绣耐心教给她。
苏英发现清羽虽然人长得漂亮，却不是过日子的好手，针线活不行，家务活也不在行。苏英跟她讲馒头怎么蒸好吃，她听半天也记不住，告诉她绣花的时候怎么用针，她不是扎破手，就是绣了一团乱麻。
苏英无奈叹口气，清羽咯咯地笑；苏英急到皱眉头，清羽就哈哈地笑。
在清羽的笑声里，苏英发现自己变了。变得开朗了，变得自信了，连男人因为清羽时不时来找自己，怕她看到苏英身上的伤，或者跟她讲自己多不是个东西，对苏英态度都好了很多。
04
清羽改变了苏英的生活。
苏英驱散了清羽在村里的孤单。
俩人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后来村里又嫁过来几个女人，但玩在一起的还是苏英和清羽俩人。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因为比清羽嫁过来晚的媳妇都怀了孩子，只有清羽的肚子一直都没动静。
苏英会替清羽辩解，说她暂时不想要孩子，先过几天自由日子不行啊。私下也问过清羽是怎么回事，清羽照例咯咯地笑，说不就是你说的那样，我不想让孩子拴住，过个清闲日子。
苏英斜睨清羽一眼，告诉她别说傻话，哪个女人不生孩子。
清羽说以后她认虎头当干儿子，苏英说这也不耽误她自己生。
清羽来找苏英次数多了，苏英的男人从开始的收敛，变得有些焦躁，最后对她的折磨比从前更甚。再打她时，专捡外人看不见的地方下手，骂她的时候也总是咬牙切齿，说她这样的女人哪配得上跟清羽做朋友。清羽整天在他面前晃荡，不是跟凌迟他的身体一样嘛。
苏英忍着不哭也不辩解，再见清羽时，眼神会有些闪躲。清羽一下子就看出了异样，追问苏英，苏英只是摇着头不说话。
清羽急了，说朋友之间应该坦诚相待，苏英有什么事都该告诉她，没准她能帮她出出主意。她再追问，苏英就把她往外赶。
清羽一赌气，不搭理苏英，也不来找她。
俩人的冷战还没坚持几天，苏英男人就一命呜呼了。他跟着外村的人去河里电鱼，结果把自己电死了。
顾不得那么多，清羽帮着苏英办妥了她男人的后事。直到男人埋进土里，苏英才跟清羽说了她跟男人的事儿，说他是怎么拿她不当人待的。
清羽感到惭愧，哭着说怪自己，苏英安慰她说，她嫁进来之前，男人也这么对她，她还得感谢因为她给自己带来的那段安宁呢。
苏英并不怎么难过，看清羽哭，竟觉得莫名地想笑，笑着笑着，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解脱了一般，心里有些欢快。那些难过也偶尔往心上爬过，都被她记忆里挨打受骂的场景覆盖掉了。
05
清羽来找苏英更勤了，院子里经常传出两个女人又说又笑的声音。
虎头上一年级了，放学后就趴在桌子上写作业，碰到不会的题目，扭头问苏英，苏英一脸无奈，她字都不识几个。清羽就笑着过来帮看一眼，一边摸着虎头圆圆的脑袋，一边耐心给他讲解。
苏英觉得清羽的漂亮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识字，还能写诗呢。诗是个什么玩意，苏英不懂，但清羽给她读过，她听着感觉很美妙，就像在春天里闻见了花香，夏天里摘到了荷花，雨天里听到了鸟叫，晴天里晒到了暖阳。
苏英就觉得诗是个好东西，能写出诗的清羽是个能耐的人，况且她还能给虎头讲题呢，这能耐还不是一般哩。
苏英男人走后，只留下两间破房和几亩薄地，日子多少有点儿清苦。虎头正是人嫌狗不待见的年纪，苏英哪里敢想改嫁的事儿，谁家愿意接受带着这么一个拖油瓶的女人，况且她长相又不咋地。
再说万一再嫁个男人也打骂她，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老天好不容易给苏英一个自由喘息的机会，她咋还能傻到自己往火坑里跳。
一个人带着孩子过，挺好！
嘴上这么说，心里也不是没有一丁点儿起伏，苏英还不到三十岁，守寡的日子总不太好过。尤其一个人躺在床上，总不由自主地想起那种火烧火燎后，被男人用蛮力撞击身体的感觉。
她再和清羽一起在村里经过，男人的眼光照例往清羽身上瞟，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欲望火苗，烧得他们自己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却没有谁往苏英身上移过那么一丝一毫。
苏英心里的疙疙瘩瘩就出来了，再看清羽时，心里有了些许的嫉妒，曾让她门前少了是非的感激也渐渐消磨了去，不知何时竟也有了同村里女人般的恼恨。
苏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骂自己不是个东西，再和清羽走在一起，那种想法又不自觉地往外冒，她甚至能听到滋滋的响声，把她的身体烧了个窟窿。
后来发生的事，苏英怎么也没想到。
（上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