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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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生我的时候,奶奶和父亲的目光充满了期盼,在甘肃那个偏远的小山村里,重男轻女的风俗象老家院中那棵枝繁叶茂的核桃树,年年结着圆滚滚的果实。

    我的嘹亮的哭声传递着一种可能。接生婆的报喜声又熄灭了他们目光中的亮点,奶奶缓缓的进了自己的厢房,父亲的叹息则像抗犁出门时的脚步般沉重。

    我在奶奶和父亲的失望中懵懂地成长,我不了解奶奶的心思,也读不懂父亲在乡人面前的自卑,我像家乡田间地头的野草,茁壮地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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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岁便到新疆闯天下的姑姑在我三岁的时候回家探亲,为了能给奶奶添个孙子,姑姑决定带我回疆,就这样我离开了母亲,踏上三岁孩子的旅途,从此,我的音容笑貌留给了母亲,母亲却从我世界和记忆中消失了。

    我不知道我的离去的给母亲造成怎样创痛,那时我还太小,小到不能体会悲欢离合,小到不能读懂母亲的忧伤,豁朗的姑姑从未告诉我离去时母亲的悲伤,我也就认为母亲没有悲伤。

    妹妹八岁时走进我的生活,她向我描述母亲种种的好,然后在夜里蒙着被子悄悄地哭,一年后,倔强的妹妹回到了生他养他又被他恋着的家乡,同去的还有我,我是冲着那透着淡淡光晕的母爱去的,母爱是一个孩子最大的财富,而我没有。姑姑也是母亲,但五个孩子的重负几乎让他陀螺般不能歇息,童年时代我几乎见不到姑姑的笑脸,她永远在忙。我寂寞地渴望母爱,渴望母亲粗糙的手轻抚我柔软的发,将我揽在怀里讲那流传了很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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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母亲却是陌生的,母亲试图接近我的时候,我象一只受惊的小鹿般逃开。夜晚母亲轰走了弟弟妹妹独用我入怀,一遍一遍抚摸我的肌肤,也许与三岁前抚摸我一样。我依偎在母亲的怀中沉沉地睡去,却不曾给母亲以一个孩童应有的回应,以那样一种假寐和僵硬的姿态接受着母爱的沐浴,虽然心里我是多么想拥抱母亲。 

    在父母温暖的炕上睡了十五天后,我仍然决定离开,跋扈的弟弟和陌生的环境让我觉得这不是我栖息的家。我已经不属于这块土地,这块土地放逐了我,我抛弃了这块土地。故乡成了一只永远也找不到的风筝,飞出了我的视线。

    我再一次远离母亲的视野,我看到了母亲的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淌,母亲的话被一串串的泪截流,那一句句的叮嘱变得支离破碎。最后,拙言的母亲便不再说话,死死地牵着我的手,仿佛一松手便再也看不到我了。我挣脱母亲的手兀自跑了,我的泪不能让母亲看到。

    我又回到了另一个故乡,故乡没有母亲。

    姐姐来到新疆,姐姐叮嘱我没事就多写信回家,说母亲看到我的信不知道有多高兴,信来一回哭一回,我不以为然,那一年,我十六岁,十六岁的孩子不需要母亲的庇护,十六岁的阅历看不到母亲的牵挂。

    我的童年、青年象原野上奔跑的兔子消失在田野的尽头。我二十五岁婚礼时父亲携母亲来看我们。一辈子没有出过那个小山村的母亲面对他牵挂了半辈子的女儿和一个崭新的家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像个孩子式地单纯而满足地笑,已成人的我面对母亲竟也拙言。

    儿子三岁的时候,我被厂里选派去内地旅游近一个月的时间,回家的前一天我打电话回家,儿子接了电话沉默了许久,接着是石破天惊的号啕大哭,撕心裂肺的哭声中,我的泪悄然而下。那一刻,我明了一个母亲所有的含义。冥冥之中我仿佛穿透时间隧道,回到二十七年前:一个泪眼迷离的母亲,她的思念和忧伤被疾驰的汽车和火车拉得好长好长,而她却无力改变什么。

    我和母亲之间建立了二十七年的墙在我做了母亲后轰然倒塌,我明了,我是母亲今生永远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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