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

1

三月的云州,亭上草漫漫,林中花似锦。春草碧色,春水绿波,风光如此旖旎,如若不来一次踏青远足,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春色。

离城十里的青云山上,两棵苍翠挺拔,绿荫如盖的大树下铺着一张赭色祥云暗纹的织锦,织锦上五位文士正襟危坐,侃侃而谈。

一位儒雅的五十多岁的老者,蔼然可亲,颔首摇头之间,还时不时捋捋他的山羊胡;还有两位,二十多岁,三十不足的模样。其中一人,年纪稍长,身着宝蓝色长袍,天青色马褂,黑色的瓜皮帽上还缀着一块油润光亮的月白翡翠,腰上一块祖母绿的坠子。他星眉剑目,锋芒逼人,却是言笑晏晏;另一位丰神如玉,气质清朗,一袭青色的长袍,青色马褂,手执折扇,腰里却系一把短刀,刀鞘上的花纹甚是华美,他话不多,也不喜形于色;剩下两位,一个熊腰虎背,正容亢色,神情冷峻,两侧的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另一个,容貌不似其他男子那般英气硬朗,个头也矮了一截,楚腰蛴领,俊美异常,颇有柔美之态,似乎年未弱冠。

谈吐间,那位小公子抬手一揖,站起身来,“诸位公子稍候,我去瞧瞧,我家小鬟的茶煮好了没有?”离五人较远处,还有一梳双髻的小鬟,弯着腰,正在一个石头垒成的临时炉灶上烹茶,身侧还放着几个五彩盖盅。

小公子走过去,背对众人,声音压得低低的,“小桃,你佯装去溪边洗盖盅先行离开,我稍后再找个借口脱身。半个时辰后,我们在溪水拐弯的那棵歪脖子柳树下汇合。我若逾时未到,你就去福林客栈我们长租的房里等我。”“好,小姐,你万事小心!”“嗯,放心,你走吧。”随后,小公子转身朝四人走去,小鬟端起茶盘盖盅朝相反方向离开。

“各位兄台稍后,茶水马上便好,待小鬟洗净茶杯,我们便可同吃了。”一刻钟后,小公子扭头看了看丫鬟消失的小路。片刻,又转头看了看,始终不见人影,神色间便有了几丝焦急。又一刻钟过去了,他已经回头看了四五次,终是按耐不住,便朝众人道,“各位兄台,我家小鬟迟迟未归,我去寻寻吧!春日里,万物复苏,可别遇上了什么毒蛇猛虫。”

身着蓝袍的公子却道,“何须公子大驾,让我家常英去吧!”那位熊腰虎背的年轻人,立时站起身,朝蓝袍公子躬身抱拳,“是,公子。”小公子手臂一伸,虚虚阻了阻,“多谢兄台好意,还是我去吧。女儿家家的,诸多不便。况且,此处我常来,轻车熟路,就不劳烦常公子了。”众人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连连道,“是,是,那公子速去速归!”

小公子提步向远方走去,蓝袍公子朝常英一抬下巴,“我们先回宫,你跟上去瞧瞧,是哪家的千金。”

“噗嗤”,青袍公子揶揄道,“蛾眉曼睩,灵心慧性,皇兄好眼光!”“滚开”,蓝袍公子一脚踢过去,又逐渐收起脸上笑意,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公子消失的地方,“煜,她笑起来很美,很明朗,很纯净,不似宫里那些……”

那名叫煜的男子看到皇兄落寞的神情,顿时收起玩笑之心,一把搂住他的肩膀,“走,皇兄,我请你喝酒,一醉方休!”旁边的山羊胡老者,慌忙连连作揖,阻止道,“使不得,王爷,万万使不得,陛下出宫已经很长时间,该回去了。”

2

溪边歪脖儿柳树下,一青衣小鬟,俄而伸长脖子,踮起脚尖,极目远眺,俄而又低下头,“咚”将地上的石子踢飞,口中念念有词,“小姐,快来吧。佛祖保佑,别生出什么事端啊!”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树后蓦地拐出一个月白的身影,她定睛一看,立时飞奔过去,长叹了一口气,“阿弥陀佛,小姐,你可算是来了,急死我了!”“嘘,嘘”,青葱的手指竖在唇间,“我们先离开这儿,小桃,回到府里再说。”

常英回到宫中的时候,皇帝正在和北堂煜下棋,他单膝着地,“禀皇上,两位姑娘在林中汇合后,一同去了福林客栈。在客栈换了身甚是华贵的衣服,从后门走出,最后进了……”他略一停顿,“进了哪里?”“进了煜王爷的府邸。”北堂煜,倏地站起身来,满脸诧异,“进了我的北辰王府?”“是,王爷。颇令人费解的是两位姑娘并未从正门进入,而是轻车熟路地跳墙进去了,但二人的神情举止却又不似梁上君子,倒像是住在府里!”北堂煜初时一愣,继而面色一沉,越想越觉得今日林中所见女子有些面熟,突然间,他想起一个人,难道竟然是她?

3

星耀王朝景帝三年,社会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都城云州,鳞次栉比的茶楼、酒肆、客栈、手工作坊……连甍接栋。个个商铺门前,还摆着各式的小摊子, 卖布匹的,卖簪钗的,卖炊饼的,摆摊测字的,代写书信的,叫卖声,交谈声,唱曲声,此起彼伏,一派繁荣昌盛。

位于云州城东的北辰王府,碧瓦朱檐,雕梁画栋,甚是气派。据进去过的人讲,里面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更是宛若人间仙境。

这也可以理解,现如今的太后只得两个儿子,一个是当朝皇帝——北堂昊,另一个便是这北辰王爷——北堂煜,二人皆是琴心剑胆,经世之才,都是老太后心尖尖上的肉。据说,当年立储之时,先皇是颇费心神地考量了几番,终是选了桀骜的北堂昊。私下里,先皇曾对太后说,选昊儿为帝,煜儿温和,可终身辅佐护佑于他。若选煜儿为帝,恐他们兄弟阋墙,同室操戈。故而,太后内心总归觉得亏欠了小儿子的,封王拜侯,建府邸那自不必说,就是北堂煜想要天上的星星,太后也想摘下来送给他。

小桃和小姐翻墙而入的地方儿是王府西南角的一个侧殿,从外部看,没有什么特殊,不过是偌大王府中一个偏僻的小殿。但从内部看,却不免有些奇怪,一堵白墙将它与整个王府隔开,互通只靠一道月亮门,也做进出用,平日里门扇大多是关上的。月亮门后是一座影壁,转过影壁,面前豁然一亮,抬眼望去,青松拂檐,绿柳周垂,海棠丝垂金缕,秒吐丹砂,牡丹芍药含芳吐蕊,争奇斗艳,廊边蔷薇,绕柱攀檐,开得热热闹闹,密密匝匝……

小桃刚一进院,就拍着胸口说:“小姐,吓死我了,那位真的是王爷么?”小姐乜她一眼,“我哪里知道,你许是忘记了么,自从那年病好后,我就不大记得从前的事了。倒是你,天天出门采买,就没遇上过么?”小桃嘴一撅,委屈地说,“遇是遇到过,可身为奴才,我哪里敢抬头看自己的主子啊,又不是所有主子都像小姐您这般爱惜我们!”

4

两年前,京城云州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场面之隆,迄今为止,仍是不少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那日,从皇宫到北辰王府这一路上,处处张灯结彩,鼓乐喧天,照明的火把甚至将周围的花草树木都烤焦了。

当今太后最宠爱的儿子,迎娶因祖上战功显赫而三代封侯,如今一直驻守南疆的镇南侯唯一的独女,全城百姓倾巢而出,一边看着热闹,一边低声议论着,“听说,这位小姐原本要嫁的不是北辰王爷,而是皇上呢!”“啊,那最后怎么就嫁给了王爷呢?”“听说是镇南侯苦苦请奏,说边陲小地,小姐未受教化,进宫未免贻笑大方。请皇上为小姐令择他婿,不求富贵,只愿一生顺遂。”“莫不是嫌宫中女子众多,勾心斗角,争风吃醋,嫁进去受了欺负?倒也理解,毕竟这位镇南侯也只有原配一位夫人,夫妻甚是恩爱,膝下也仅有一儿一女呢!”“皇上只想要个让镇南侯忌惮的软肋留在京城,至于嫁谁么,不甚重要。”“唉,鸟尽本该弓藏,今日到了功高震主的境地,也终不是幸事啊!”“就是可怜了这位小姐,如此一生想要再见父母一面,怕是不容易了啊!”“所幸当今皇上对这位侯爷家的小姐,倒也是倍加恩泽,体恤她从西南远道而来,舟车劳顿,竟迎在宫中休养了一个多月,最后竟以公主之礼,将她从宫中嫁出,可算是给足了镇南侯面子啊。”……

锦瑟端坐在轿里,思绪纷乱,心中悲喜难辨。自己的一生就要交给一个叫北堂煜的男人了,而她仅仅只见过他一张小小的画像,还是额娘背着阿玛,偷偷找人弄来的。他会与自己琴瑟和谐,鸾凤和鸣吗?阿玛额娘呢,可还在难过?临走前,她坐在锦凳上,额娘亲手为她挽发,嘴里笑着,眼圈却红红的,“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鸳鸯共双飞;三梳梳到尾,富富又贵贵……”额娘还说,阿玛一早就骑马巡境去了,锦瑟知道,他是经不得离别。

她在嘈嘈杂杂声中走过云州城,在嘈嘈杂杂声中进了北辰王府,终于来到嘈嘈杂杂的大厅。透过红色的盖头,只觉得四周全是影影绰绰的红,红得那般耀眼。她低下头,双手在宽大的袍袖里张张合合。

一双绣着如意祥云的皂色靴子,蓦的映入锦瑟的眼帘,紧接着一双白皙的大手,轻轻执起她冰冷的手,带着她向前走去,是那般的温暖,她的心慢慢安定下来,一簇小小的喜悦徐徐绽放起漫天的焰火。

5

阿沅坐在院中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同时也感受着锦瑟的心情,她已经好久没有来找阿沅了。有时,阿沅会想,那个让锦瑟伤心至极的男人,会是什么样子呢?理智告诉她,好奇心害死猫,既然不想与他有情感上的牵扯,一定要离他远远的。

“小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小桃一跺脚,埋怨道。“你担心什么,小桃,你不是也不确定那就是王爷么!况且,他看我的表情,显然也不认识我。即便刚才真的是他,我们也来个抵死不承认,就说今天一直在府里呆着呢。更何况他已经两年没进这个院子了。”阿沅顿了顿,“好了,好了,大好的春日,无端被一群陌生人败了兴致,你也别庸人自扰啦。”她站起身来,双手推着小桃肩膀往屋里走,“这一天,游青云山倒成了游花园啦!走,让吴婶备饭吧,我饿啦!”

二人嬉笑着走进大厅,大厅的太师椅上正端坐着一个人,小桃被阿沅推着走在前面,她正欲回头让小姐举止端庄点,猛然看见此人,顿时吓得三魂少了两魄,立马双膝着地,伏身跪拜,“奴婢叩见王爷!”

阿沅听到小桃的话,一愣,随即木木地继续朝前走去,她直视着面前的男子,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是北堂煜,一个让锦瑟决绝地断了生念的男子。

只见北堂煜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阿沅,轻轻吐出,“今日果真是你!”阿沅压下狂乱的心,刚才片刻的慌乱是属于锦瑟,不是阿沅的!她嫣然一笑,灿烂得像是天上的太阳,“王爷,许久不来,一来就说这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北堂煜有片刻的失神,这不像是他记忆中的锦瑟,记忆中的锦瑟是月亮,周身温柔含蓄。而眼前的女子,太过灿烂夺目。也许是他的错觉吧,毕竟他与锦瑟的缘分,只有短短的一天。毕竟锦瑟决绝起来的时候,也是烈日般的,既灼伤了自己也灼伤了他。

北堂煜略一迟疑,肃然道:“我知道,你听得懂,我是替皇帝来寻你的,沅姑娘,抑或该称你为沅公子?”

今日青云山上,她在大家面前自称的便是阮沅,沅公子。

6

两年前,阿沅在一阵嘤嘤声中醒来,看见两个女孩趴在她身上哭得好不伤心,虽说觉得浑身无力,还是强撑着摸了摸她俩的头说:“我没事。”

随后,她发现这个房间甚是古怪,所有摆设古香古色不说,两个女孩也做古装打扮,吓得她赶紧又闭上了眼睛,自己这是在哪里?

紧接着剧烈的头痛接踵而来,一张伤心欲绝的面孔浮现在眼前,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现。

锦瑟一身凤冠霞帔,脸上盖着红盖头,心如小鹿乱撞,满怀欣喜地坐在床上等着北堂煜来揭开她的红盖头。可那对龙凤烛就快燃烬了,北堂煜还没有来。她默然扯下自己的红盖头,走出新房,冷冷地问守夜的妇人,“北堂煜去了哪里?”妇人惶惶不安地说:“回王妃,奴婢也不知王爷去了哪里。”可是妇人惶恐躲避的眼神却出卖了她。

锦瑟大步走入北堂煜的书房,轻轻推开门,一阵异香扑鼻而来。书房榻上,一对鸳鸯交颈而眠,正是本该出现在新房里的北堂煜。她气极了,不加思索地抽出北堂煜挂在书房墙上的佩剑,狠狠朝床上的女子刺去。

北堂煜终年习武,甚是警觉,也或许是睡得不沉,虽然闭着眼,却仍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剑气。他一跃而起,左手格掉刺向他的剑,右手顺势击向来人胸前。待看清是一身婚服的锦瑟,大惊失色,但已然覆水难收,勉强收回大部分掌力,锦瑟仍然蹬蹬蹬倒退三步,倒在地上,“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不知是急火攻心还是为北堂煜的掌力所伤。

锦瑟瞪大眼睛恨恨地盯着北堂煜,她带着少女对爱情所有的憧憬,千里迢迢奔向他,却不想梦破碎得如此之快,还没有开始就已然结束。

此后,锦瑟再也不见北堂煜。到了该进宫拜见太后的日子,也只有北堂煜一人,宫中人人皆知,北辰王妃体弱,自大婚后,就一直病着。

锦瑟搬到了王府西南一处僻静之地,外面修起了高高的围墙与王府隔开,进出只留一道月亮门。除了她从西南侯府带来的仆妇吴叔吴婶、丫头小桃小夭,谁也不能进出她的小院。

不知是否是新婚之夜为北堂煜掌力所伤了肺,锦瑟终日咳嗽,缠绵病榻,日渐苍白消瘦。到最后,她已然下不了床,眼睛也闭上了,只得进气没有出气,终是不成了。小桃小夭在她身边吓得嘤嘤直哭。她却渐渐睁开眼睛,勉力摸摸她俩头,用尽全身的气力说了句,“我没事。”

北堂煜只新婚之日见过他的新娘一面,至此之后,从未再见。一年后,他娶了他的交颈女子——碧莲做侧妃,那是他乳母的女儿,乳母用自己一生照顾了他,他就来照顾她女儿一生。

北堂煜一直知道碧莲对他有情,而他却一直拿她当妹妹。大婚当晚,碧莲约北堂煜在书房见最后一面,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可北堂煜却觉得那晚的碧莲分外动人,终让他情难自禁。

7

阿沅躺在床上,想起前尘往事,仍不明白她怎么就成了锦瑟,并且还拥有了锦瑟的记忆,她刚才明明是在帮院长妈妈换灯泡,怎么醒来就到了这里?

阿沅在襁褓中被放在孤儿院门口,院长发现她时,不知道她已经在那儿躺了多长时间了,也没有任何身份信息。院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惜了这么齐整的孩子!”伸出手逗逗她粉红的小脸,她居然朝她笑了笑。院长高兴地说:“你这么喜欢我啊,那以后就跟着我吧。今年是千禧年,万物初始为元,湘夫人中又有沅有芷兮澧有兰,你就叫阿沅吧。那你姓什么呢?嗯,我姓阮,要不你也跟着我姓阮?”包裹里的她蹬了蹬腿,伸伸胳膊,“啊,啊”叫了两声。院长忍俊不禁,“看来,你很喜欢你的名字啊,那么,我们回家吧,小阮沅。”从此院长就成了阿沅的妈妈,孤儿院成了她的家。

那天,天阴沉沉的,空气潮湿,一副快要下雨的架势,长大后的阿沅回孤儿院看望院长妈妈。见她正在给孩子们换厕所旁边盥洗室的灯泡,六十多岁的年纪,颤颤巍巍地站在椅子上,阿沅赶紧让她下来,换自己来。

这所孤儿院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在各方社会人士的爱心赞助下,才得以支撑到今天,但很多东西都有了上百年的历史,老化得严重。就像她现在正在换的灯,还是用一根电线吊在空中,螺纹灯口,需要扭上的老式钨丝灯泡。院长妈妈一直念叨着不安全,想要换掉它,无奈用钱的地方太多,考虑到它是悬在空中,对孩子们也形不成安全隐患,就一直拖着。

她接过院长妈妈手里的灯泡,站到椅子上,左手抓起灯口,握着灯泡的右手还未举起,一阵剧烈疼痛顺着左手,贯穿了她的整个身体。她“扑通”一声倒下来,什么也不知道了,再醒来时,她已然成了这个时代的锦瑟。

……

往事纷纷纭纭从脑海中闪过,阿沅再也躺不住了,轻手轻脚地起身,以免惊动睡在套间里的小桃。她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尚有余温的茉莉香片,一手托腮,一手不停转着茶杯。

自己只想在这个时空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怎么就与北堂煜有了瓜葛呢?甚至还牵扯上了皇帝。

北堂煜告诉阿沅,皇上听说她们二人进了北辰王府,便托他代为寻找。皇上说今日与那位阿阮姑娘相谈甚欢,他仍意犹未尽,希望有机会能与她再诉衷肠。而且,皇上神思之间似乎对她颇为向往。

北堂煜看着锦瑟,神情莫测,悲喜难辨,“锦瑟,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如今,你可愿进宫么?”阿沅看看北堂煜的眼睛,他的眼睛深沉得像一方古井,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她思索一番,轻轻吐出三个字,“我愿意。”

8

阿沅可愿意进宫么?

当阿沅在锦瑟的身体里醒来,感受着锦瑟的记忆,特别为她所不值。锦瑟的世界太小了,小到只有一个北堂煜,阿沅才不要这样呢!她要在这个时空,把自己的日子过得繁花似锦。

阿沅在吴叔的帮助下,在院子种花,搭秋千;和吴婶一起在小厨房研究美食;和小桃小夭一起溜出府玩,刚开始还走正门,来往得频繁了,她不想太过引人注目,就让小桃小夭带她跳墙进出。她们原本就是阿玛让她带来保护自己的,身手颇为了得。

五人同吃同住,一起玩投壶,打双陆,踢毽子,输了的惩罚做家务。起初,吴妈她们特别地不适应,跪在阿沅面前直呼,奴婢不敢。但架不住阿沅威逼利诱,软磨硬泡啊,慢慢就不分尊卑,打成了一片。

这些在从小缺少亲情的阿沅心中,是多么圆满!至于连面也没见过的北堂煜,在她心中只是一个名字的存在罢了。阿沅以为,她的一生会以如此岁月静好的模样在王府终老,却没想到被一次春游无端打破。

今日青云山上,阿沅和小桃正煮着茶呢,一位文秀的公子朝她走来,“好香的茶,这位公子,我家兄长一路走来,有几分口渴,可否叨扰一杯啊?”“承蒙公子不弃,树下有我备好的锦垫,诸位公子可坐下休息一番,稍等片刻。”阿沅说完,朝锦垫方向微微一抬下巴,示意那位公子和朋友自行前去。

随后,阿沅整了整衣服,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也正欲离开,小桃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襟,低声道:“小姐,这位公子好像是我们家王爷呢!”她一愣,不会真这么巧吧!

阿沅还是镇定自若地朝他们走去,心中暗暗想着脱身之计。和北堂煜在一起的人,应该是非富即贵,又能劳烦他来讨茶,阿沅不敢继续深想,只祈祷小桃认错了人,她不想与这群人有所交集。

阿沅暗暗叹了一口气,今日出门一定是忘了看黄历,没玩成,还惹出一身麻烦。阿沅愿意进宫么?自是不愿意的,宫里的围墙太高了,她跳不出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这个以皇权、父权、夫权至上的封建社会,阿沅一个小女子,哪里又有她的话语权呢。

虽说她的身份是镇南侯的女儿,可是今日在山上,大家所知道的她,叫阮沅,北辰王府一个身份未明的女子。王府有多少人啊,尊客、西席、幕僚……她可以是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女儿。但一定不是北辰王妃,也不会是北堂煜的知己红颜,因为今日在山上,他们之间如若初见。

现在唯一可以帮阿沅的只有北堂煜,但莫说那是位高权重的皇帝,北堂煜为了阿沅,肯不肯开罪皇帝。单单是同床共枕的两夫妻见了面居然互相不认识,也够沦为他人笑柄了。

阿沅想不出北堂煜可以帮她的理由,他内心如果对锦瑟有半分情意,也不会在新婚之夜就与其他女子浓情蜜意。阿沅也不想承北堂煜的情,不想欠他,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既然今日之事是命中注定,是福是祸,自己来走吧。

9

这一夜,有很多人辗转难眠,北堂煜也是其中一个。

两年前,锦瑟决绝的脸在北堂煜面前慢慢浮现,她是那般心碎,那般的痛,他伤了锦瑟,锦瑟再也不想看见他。

事后,北堂煜几次去探望于她,可锦瑟一点儿机会也不给他。

北堂煜刚一走进锦瑟的房间,还没看见她的人呢,锦瑟拿着起匕首,抵在自己胸口,“此生,我绝不再见你一面。那日,我没能杀死你,但我可以杀死我自己,你若再踏进我的房间半分,我立时死在你面前。”

北堂煜隔着窗户,一声锦瑟还未说完,锦瑟冷冷说道,“不要喊我的名字,你走,不要逼我死在你面前。”她是这般恼恨于他。

北堂煜低着头,慢慢离开。就这样看着锦瑟日日伤情,自己折磨自己,北堂煜心如刀绞。可事已至此,也做不了任何解释,终归是他错了。

幸好,锦瑟渐渐大好了,听说她把自己的偏殿收拾得花团锦簇;听说她和仆妇们不分尊卑,打成一片;听说有阵子她经常和小丫鬟出去玩,后来不知怎的,就不去了。有时,北堂煜从锦瑟侧殿外墙走过,听着里面明朗的笑声,他的心也跟着明朗起来。可北堂煜只是不知道,锦瑟仍然是出去的,只不过换成了翻墙出去。

没想到,那日在青云山遇见的竟然会是锦瑟,记忆中的脸是那么地伤心欲绝,很难和青云山上明媚的笑容重叠。快三年了,锦瑟也长大了很多,嫁给自己那年,她还不到十八岁呢,如今也二十了,她是准备将自己的一生都蹉跎在这偌大的王府中吗?北堂煜不忍心看着她孤独的老去。

皇帝本是个克己复礼之人,除了宫里那些因利益而娶的女人,从未在其他女人身上动过心思。这次居然让他私下代为寻觅,可见是动了真情。如果这次会是锦瑟的大好姻缘,北堂煜愿意放她走,他希望她幸福,一如锦瑟当时嫁北堂煜时,他内心的承诺——锦瑟,我会带给你幸福。

想到这里,北堂煜的心好像漏跳了一拍,终归是睡不着,出去走走吧。他不由自主地走到那扇小小的月亮门前,张开手贴在门上,好似要推开,却只是将手掌抵在门上。他好像看见锦瑟站在门后,她也将手抵在门上,他们仿佛隔着门在牵手。北堂煜脸上慢慢浮起一抹微笑,可毕竟只是一抹,太轻,太薄,风一吹就散了,北堂煜转身黯然离开。

10

自从那日北堂煜告诉阮沅,皇上请她十日后于紫宸殿西暖阁一叙后,阿沅就一直趴在桌子上写信。这日她终于写完了,写了二十一封,二十封给镇南侯,一封给北堂煜。

阿沅活动活动酸疼的脖子,转转手腕,把小夭叫了进来。“小夭,后天我要进宫一段时间。素日里,你是个稳重的,有些话我只能嘱咐嘱咐你了。小桃年纪小,沉不住气,你先别告诉她。”

阿沅拉着小夭的手在桌边坐下,小夭疑惑地看着她,“如果,我进宫半年后还没有回来,你就按照信上的日期每半年给阿玛额娘发上一封。”阿沅指了指桌子上一叠信,每封信外都缠了张字条,上面写好了日期。

在那一叠信的旁边还有单独一封,写着北堂煜三个字,阿沅又指指这封信,“半年后,你给阿玛发完信,再把这个交给北堂煜,他看了信一切就明白了。”

小夭看到阿沅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有点紧张,她的小姐很少有如此严肃的时候。“小姐,为什么要我给侯爷发信?你呢?你为什么要一次写这么多信给侯爷?”

阿沅笑了笑,没有回答。却牵着小夭来到房中柜子前,打开柜门,里面陈列着一个个螺钿镶贝的锦盒。她随手拿出一个打开,是满满一盒子珍珠。“这些全是我的陪嫁的细软和聘礼,还有你们的卖身契。如果半年后我未能回来,你们就带着这些离开。出府另买一栋房子,你和小桃与吴叔吴婶以父母女儿相称,好好生活吧。我会与北堂煜说好,他不会阻拦你们的。”

小夭眼圈渐渐红了,“小姐,你怎么了,你进宫是要做什么,非去不可吗?”阿沅转身搂住小夭,轻轻摇晃着,“好小夭,皇上说太后身体抱恙,要找一些知书达理,粗通文墨的闺秀前去陪伴,不是生离死别,你别瞎紧张。”阿沅轻轻一笑,“我这不是担心,我如此的国色天香,万一哪天红鸾星动,与皇帝有了大好姻缘,就不能回来看你们了,所以走之前要交代清楚啊!你莫要慌张!”

小夭看着灯火下的小姐,肤若凝脂,面若桃花,口含朱丹,皓齿青蛾,一颦一笑,动人心魄。一时之间,她心如吊桶,七上八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房门一响,小桃冲了进来,抱着阿沅就哭,“小姐,你不要去,我知道你是不愿去的,我们去找王爷,让他帮帮我们。”阿沅轻轻拍着小桃的背,“你这个愣头青啊,就知道你不担事,偏偏耳朵还这么好使!既然听见了,小夭有了可以商量的人,倒也不错。你放开我,你这是吃了什么,力气这么大,我都快要被你勒死啦!”小桃破涕为笑,不好意思地放开阿沅。

“你们别紧张兮兮的,说不准我过个三五天就回来了。那时候,小桃的金豆子可就白掉啦。”阿沅笑着调侃小桃。“好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回去睡觉吧。明天我要好好玩一场,我们出府,还跳墙走,我们三个人一起去!”

小桃为阿沅宽了衣,伺候她躺下,熄了灯,和小夭一起离开了。阿沅躺在床上,把目光放在床边的帷幔上,可今夜没有月亮,屋里漆黑一片,她什么也看不清,也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那也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了,脑袋掉了也不过碗大的疤。

但阿沅却不能不为身边的人考虑,锦瑟是镇南侯在京中的魂,如果魂飞魄散,阿沅不知道镇南侯会怎么样,她必须做点什么,为他安神定魄。

11

今天是北辰王府西席女儿——阮沅进宫的日子。辰时,宫里来了一乘小轿接她。阮沅走到轿前,又回头看了看她生活了两年多的地方,从此锦瑟在这里就只剩下一个名字了。她笑了笑,毅然决然地走入轿中,小轿抬着她,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书房中,北堂煜透过窗子看着院中锦瑟,她穿着一件鹅黄的上衣,豆绿色的裙子,清新得就像是初春雨中的连翘。

北堂煜不敢当面送锦瑟,他怕自己情难自禁,忍不住出口挽留。想到当年锦瑟抵在胸口的匕首,心中顿时一阵难过,锦瑟恨他。

虽然今天锦瑟以王府西席女儿的身份进宫,可只要皇兄愿意,又有什么是他给不起的呢!那日青云山上,锦瑟囊锥露颖,人又是那般明艳动人,皇兄一定会对她倍加宠爱吧。

北堂煜恍恍惚惚地又来到了那扇月亮门前,鼓足勇气推开,可人都走了,他再来又有什么意义呢!他走着锦瑟走过的路,看着锦瑟看过的风景,吹着锦瑟吹过的风,风中模模糊糊传来两个女子争执的声音。

“小夭,我们去找王爷吧,把信给他,看看里面究竟写了什么。”“小桃,小姐说等她半年,半年后她不回来再给王爷啊!小姐这前脚刚走,我们后脚就把信给王爷,不太好吧!再说,王爷会帮我们吗?”“会的,小夭。他们大婚那日后,王爷来看过小姐好几次,神情之间颇有悔意,是小姐不肯原宥于王爷,甚至连面也不见。王爷怜惜小姐,会帮我们的!”呜呜呜,一阵哭声传来,“小夭,小姐很不对劲,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就是觉得今天的她很不对劲。”

北堂煜猛然清醒过来,她们在说锦瑟!他一把推开房门,急切问道,“你们小姐怎么了?”

小桃一把夺过小夭手里的信,跪下递给北堂煜,“王爷,信,信,小姐留下的信!”

12

北堂煜一边看着阿沅留下的信,一边催促车夫快点。

他心中充满了懊悔,锦瑟连一个碧莲都接受不了,又怎么能接受皇兄身边的莺莺燕燕呢,他真是猪油蒙了心。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手也轻轻颤抖起来。

“阿玛额娘,今天我和北堂煜打双陆,他输了。说好输家给赢家打洗脚水,可是他耍赖,自己的脚都不洗了,躺在床上装睡,我怎么推也推不醒他……”

“阿玛额娘,昨儿个和北堂煜赌书,我赢了,可他非要先喝,抢夺之下,茶泼了,把我的书都打湿了。我罚他睡书房,他死乞白赖地待我房里不走……”

“阿玛额娘,我怀孕了,快四个月了,一点孕吐都没有,能吃能睡。我好想吃螃蟹啊,北堂煜不肯,我在他茶里下了巴豆,后来想想,他也是为了我好,就偷偷泼了……”

“阿玛额娘,你们有外孙啦,叫赟,长得很像我,比北堂煜俊多啦。赟很能吃,北堂煜总逼着我喝大补汤……”

“阿玛额娘,赟儿快两岁半了,他跑起来很快,我都有些追不上他了。不知怎的,近日总有些乏,许是春天要来了吧……”

“阿玛额娘,女儿怕不济了,我很舍不得,舍不得阿玛额娘,舍不得北堂煜,舍不得赟儿。将来,北堂煜不可能就赟儿一个孩子,可我只有赟儿。我走后,你们一定要护佑于他,以镇南侯府的实力做他的靠山,保他平安,我把他托付给你们了……”

……

阿沅还给北堂煜留了一封信,“北堂煜,我给你凭空捏造了一个孩子,叫北堂赟。我是皇上留在京城安邦定国的棋子,我走后,让赟来继续我的使命吧。阿玛年纪大了,我担心他听到我的噩耗,伤心之下,做出冲动之事,故而留下我的一脉骨血以安阿玛之心。届时,你去抱养一个孤儿来延续我的血脉吧。”信中附上了北堂赟的出生日期和生辰八字。

阿沅在信中把锦瑟的生命定格在五年后,在这之前,小桃小夭将以锦瑟的身份活在通往镇南侯府的信中。

至于她自己,小桃说,“小姐今天早晨走的时候,戴了一支金簪,小姐曾调笑做簪的师傅,做这只簪时心中想的莫不是要做把匕首,怎么恁地那般锋利,稍不留心,就被它划伤了,小姐从不戴这支金簪。”

北堂煜心中一痛,锦瑟已存了轻生之念!他忍不住又催促车夫,“快点,再快一点。”随后,却有一阵狂喜袭来,锦瑟不爱皇兄,她并不想嫁他。

阿沅为锦瑟和北堂煜安排好了一切,唯独没有告诉北堂煜,自己不是锦瑟,她是阮沅。或许她也不清楚,她到底是锦瑟还是阿沅,毕竟她有着锦瑟的身体,也有锦瑟的记忆。锦瑟对北堂煜的思慕,让阿沅每每想起北堂煜时,就有一种莫名的情感,她也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情感,她只带走了那只金簪,或许能用得着。

13

北堂煜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紫宸殿西暖阁,他四处看了看,皇帝的贴身太监宝帧并没有在外面守着,他的心总算落了地。

北堂煜走上前问门口当值的小太监:“皇上不在里面?”“是,王爷。不知今日皇上去了何处,要往日早就过来了。”小太监打了千,机灵地答到。“那今早进宫的阮沅姑娘可在里面?”“是,王爷。”“我进去看看,昨儿个皇上交代阮姑娘几句话,匆忙中,我竟忘了转告阮姑娘。”小太监眼睛咕噜一转,伸手帮他拉开门,“王爷,请。”

阿沅侧身坐在暖阁炕上,双肘支在小方桌上,手拖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北堂煜进来,懒懒得也未起身,“定是小桃那丫头沉不住气,找你去了吧,她是怎么和你说的?”

北堂煜压制住自己心中的巨涛骇浪,走向锦瑟,摘下她头上的发簪,放入怀中。北堂煜知道了她想做什么!阿沅眼睛有点湿了,莫名地一阵委屈。如若北堂昊真如自己圣旨所言,只是让她来陪伴太后,陪多久都没关系,阿沅甘之如饴。但她不想成为他众多佳丽中的一个,与那么多女子共同分享一个男人的爱,身为现代人的阿沅接受不了,那么这只金簪会替她结束一切。

“锦瑟,我一直想告诉你,我们大婚当晚,碧莲约我在书房一叙,她服了息肌丸,当时我并不知情,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的。”北堂煜直视着阿沅,眼中充满真诚。“乳母常年在我身边,对她陪伴甚少,我内心对她总有几分愧疚。既然她清誉已毁,你我也无可能,我就娶了她,但我们只有那一晚,从此再无肌肤之亲。”

阿沅大惊,站起身,却又不知想做些什么,不禁悲从中来,她为锦瑟感到惋惜,一步错,步步错,这一错就是锦瑟的一生。

北堂煜上前抱住她,“锦瑟,给我个机会,不要把自己的心给皇兄。锦瑟,我会给你幸福。”他终于说出了大婚之夜的承诺。

阿沅茫然地望向远处,“晚了,北堂煜,一切都太晚了。”

北堂煜放开阿沅,“我去求皇兄,对皇兄言明一切,请他原谅我们,容许我带你回家。锦瑟,你等我。”他大踏步向屋外走去,一如当年锦瑟的决绝。阿沅喊住他,踌躇,犹豫,欲言又止,“北堂煜,以后不要叫我锦瑟,叫我阿沅吧。”北堂煜不明所以,点点头,转身离开。

14

阿沅在浣衣所已经洗了十天衣服了,一边洗,一边暗暗腹诽,这个坏心眼的皇帝,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啊,这不折磨人吗,手都磨破了。

好在北堂煜天天来看她,给她带蜜饯瓜条,带翡翠虾饺……两人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北堂煜为她涂手脂,心疼地吹吹她磨破的伤口。阿沅脸一红,羞涩地抽回她的手,北堂煜心中一荡,迅速在她脸上亲一口……阿沅也不知道她对北堂煜是怎样的情感,只知道和他在一起,她的心好像都要被撑破了,溢出来满是快乐和幸福。

他们像着了火的老屋迅速燃烧起来。

15

熙和宫里,太后靠在宝座床的蒲团上,皇帝坐在旁边。他端起一杯雨前龙井,用杯盖拨了拨茶叶,慢悠悠地喝了口,“皇额娘放心,朕如果想娶镇南侯的女儿,三年前就不会将她许给煜。”

“与侯府联姻,确实是想在京中留一颗让他忌惮的棋子,但娶镇南侯女的人却不能是朕。如若朕娶了她,镇南侯府的势力岂不是又壮大了几分。”

“当年朕屈身求娶,也是想试一试这镇南侯。所幸他倒也知进退,拎得清。”

“罚罚锦瑟,不过气他们拿朕来耍花枪。她是镇南侯女,父亲手握重兵驻守边疆,罚她,朕也是要思量一番的。朕只是做做样子,把消息传出去,让镇南侯求上朕一求,再卖他个人情,他会对我星耀更死心塌地。”

“朕如果真想惩戒他们,那些攀高踩低的奴才,岂能让煜如此轻易见到他的王妃,锦瑟又何止吃这点苦。”

北堂昊断断续续说完,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他目向远方,就像在看他星耀的大好河山,但神情却是无比寂寥。“她确实冰雪聪明,惹人怜爱,但我是星耀的君,岂可拿这北堂的天下来冒险!”

太后心中一酸,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大儿子比小儿子失去的更多,她内心喃喃道,“先帝,你没有选错人,昊的确比煜更有帝王之心!”

……

一个月后,青云山上,阿沅指着一座衣冠冢对北堂煜说:“煜,你拜一拜她吧,她是我一位极好的朋友,可惜情深不寿,早早便去了,甚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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