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月3日,不小心被淋浴房的玻璃门砸中了。场景如此下:
当时的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完了,表妹的室友该不会叫我搬出去吧。
19年的第一个月,决定离开上海的我,不打算继续租房了,就搬去和表妹挤一挤。表妹有个室友,叫圆圆。一月三号是我搬过去住的第二天。
圆圆听到了玻璃碎掉的巨响,问我怎么样。我说没啥事,就是玻璃碎了。表妹当时还在加班没有回来。可当我打开浴室门的时候,圆圆差点没吓死。因为我全身都在流血,虽然我用浴巾把自己裹得牢牢的,但膝盖上的血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耳朵被玻璃划破后,血流到了我的脸上,而我却全然不觉。具体来说就是没裹浴巾的地方都在流血。
圆圆惊恐万分地问我,脸上痛吗?我说不痛。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镜子,我自己也吓到了。但当时最让我头疼的还是那一堆玻璃碎渣要怎么处理。圆圆说,你有药吗?先去止血,先不要管这里。
我隐约记得我有带碘伏棉签。那是我之前脚踝撞到柜子上划破后买的。十二月底的时候我把所有的东西都寄回老家了,只留了一些必需品带去表妹住的地方。因为棉签一直跟我的湿纸巾放在一起,所以就跟着带过来了。
据说我很从容的走进了房间。还好东西不多,很快就找到了碘伏棉签。但只有一根了。我打算自己涂一下。可就在弯腰的那一瞬间,明显觉得腿和背有点疼。圆圆问我要不要帮忙,我想我可能是需要帮忙的。因为我换上睡衣后发现我的浴巾上全是血。唉,可能要麻烦圆圆了呢。我自己觉得有些难为情。
本以为离职手续会在十二月底就办好的,但公司一直拖一直拖,软硬兼施的让我干到一月底。我的房子十二月底就到期了,去找个短租一个月的也不现实。之前联系了一个朋友,朋友答应让我去她们空出来的那间朝北的小房间暂住一个月。我特意提前去看了房,请他们吃了饭,看了电影,也承诺了一定会付房租。但可笑的是,当天晚上吃完饭回去的路上,朋友突然跟我说不让我去住了。
朋友是我之前在上海的室友。她现在和她男朋友还有另一对小夫妻住在一个三室两厅里。因为远离市区,所以租金很便宜。主要是那一对小夫妻不同意。女的已经怀孕五个月了,挺个肚子,满脸吓人的痘痘。据说是因为孕期内分泌失调导致的。我去看房子的时候,她正在给自己做午饭。房子里超级乱,你可以在沙发上找到所有冬日保暖必备单品。当我发现这里居然还住着一位孕妇的时候,一股难以言喻的心酸涌上心头。
我以后可能也会是这样吧。找一个一起奋斗的人,住在脏乱的出租屋里,每日的活动范围仅限于那十平米的房间。怀孕了以后要挺着肚子挤地铁去上班。要给自己做饭。生了孩子以后,也要继续租房,一边工作一边蜗居在上海,拖家带口的幸苦生活。越想越觉得人生无望,极度悲惨,越来越觉得自己辞职没有错。我是该走的,我在这里能有什么未来?
小夫妻拒绝我的理由是,我要和他们共用一个洗手间。我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之前怎么就答应了呢。当初是他们都同意了,我才会去看房子的呢。
后来就搬去跟表妹住了。发自内心的感谢她收留我。但我一直很担心圆圆会介意我住在那里。所以我都尽量小心翼翼,争取不给她带去任何麻烦。结果完全没想到搬去的第二天就这样了。
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从房间里走出来,然后把碘酒棉签给圆圆。圆圆叫我去她房间里。因为她开空调会暖和很多。表妹不喜欢开空调,买了个电暖器取暖,但这个效果显然不如空调。
“只有一根棉签吗?”“嗯嗯。”“我怕会不够呢。”“你有湿纸巾吗?湿纸巾也有消毒消毒功能的。”“你确定湿纸巾可以用吗?”“可以的,放心用好了,不会出问题的。”
一根棉签果然是不够用的。圆圆将信将疑的拿出湿纸巾,但还是不敢用。我接过来一张,往手臂上的伤口擦了一下,跟她说,你看,没事吧。放心用吧。圆圆这才敢安心给我擦背上的血迹。感谢我那异于常人的超多发量,它们缓冲了很大一部分玻璃的撞击。长发完美的覆盖了我的脖子和一半的背。再加上我被砸中的瞬间下意识的蹲下抱头,所以伤口都集中在膝盖,手,手臂和腰上。当然背上,腿上和脚上都是有的。
在擦掉了整整两包湿纸巾以后,圆圆说,这个不行啊,血一直流,根本止不住。我说那可能需要创口贴了。当时已经九点了。家里没有任何消毒的药和创口贴。我问圆圆可不可以帮我去买一点?圆圆问我要买哪些,我说,你买碘酒,创口贴和棉签就好了,药店有那种大的创口贴的,可以覆盖较大的伤口。如果没有创口贴,就买点纱布和绷带。说完圆圆就出去了。
圆圆比我大八岁,在上海某大型垄断型国企上班。她早年从哈工大本硕连读毕业后就签到了上海,并一直在这边发展。靠着自己的努力,在上海自贸区买了房子,也买了车。但她一直没结婚。在我眼里她很成功了。但她自己却不这么认为。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家里准备MBA的考试。她说她想要突破,想要转型。她不想要一直住在这种小破房子里。她自己买的房子离上班的地方太远,所以她把自己的房子租出去了,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
圆圆应该是跑着去买的,很快就回来了。我记得我用完了两盒创口贴。膝盖的伤口因为太大,所以用纱布包着。当碘酒跟伤口接触的时候,我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涌出来了。不禁想到之前看《无名之辈》的场景。
包扎完了以后,我慢慢的挪到了自己的房间。圆圆很震惊我当时的淡定。她当时完全乱了,不知道如何是好。可是我除了淡定还能做什么呢?说实话,我也很佩服当时自己超级清晰的头脑。最近刷到一段非常能表达我心情的一段话:
离一种灾祸越远,我们越觉得其可怕,不敢想象自己一旦身陷其中会怎样。但是,当我们真的身陷其中时,犹如落入台风中心,反倒有了一种意外的平静。我们会发现,人的忍受力和适应力是惊人的。几乎能够在任何境遇中活着,或者死去,而死去也不是不能忍受和适应的。
回到房间后,我一直在纠结要怎么跟表妹开口说这件事,浴室的那一堆玻璃渣要怎么处理掉。在我焦头烂额的时候,我听到圆圆在外面扫玻璃渣的声音。发自内心的感谢这位美丽的天使。我缓慢的挪出房间跟圆圆道谢,圆圆让我去房间里好好休息。她说,幸好这些玻璃都碎成渣渣了,如果是一大块尖尖的砸到脑袋上,估计小命都不保了。咦,好像是这么一个道理呢。圆圆问我那个玻璃怎么倒下来的。她在这里住了四年了,都好好的。我说我就洗完澡拉这个玻璃移门,它突然就倒下来了,全砸在了我身上,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能我命里注定有这么一劫。
不过后来表妹洗澡的时候也发现还健在的另一扇玻璃移门没有固定好,的确是有倒下来的风险。
伤的最深的是左手食指和两只膝盖。左手食指上有一块肉被玻璃挖出来了,被我硬生生的塞回到伤口里。到现在四个月过去了,它还没有好。医生说里面有没有处理干净的玻璃渣。但是专门做个手术把它挖出来也不太现实,因为玻璃渣很小很小。它就这样长在我的肉里,摸到的时候会疼那么一两下。膝盖则是连皮带肉被削掉出了好几道沟。之前没有用药敷,每天早上揭开纱布的时候,好不容易长好的伤口又被活生生撕开。是痛不欲生的感觉。
躺了三天以后,自己拖着不能弯曲的双腿去药店买了药膏。药店的医师看完我的伤口后深表同情,让我去找房东。我怎么可能去找房东呢?本来就是来借住的,也没跟房东签合同。圆圆怕事情闹大,也觉得不要找房东为好。毕竟她还要继续住在这里。从药店回来后,裹住的纱布上全是血。
膝盖上伤口的印记还清晰可见。像被乱刀砍过的样子。昨晚洗完澡出来被妈妈看到了。妈妈觉得惨不忍睹,问我现在还疼不疼。我说不疼了。就手指上的这个伤口还疼。妈妈一直催我去医院把手指上的玻璃渣挖出来。但我觉得没这个必要了。
受伤的第五天。我找了一家离得最近的理发店去洗头。离得最近的居然是永琪。但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穿了套居家服,套了件长款羽绒服就出门了。那天永琪的人爆满。大家都怎么了,都跟我一样手不能碰水所以要到理发店来洗头吗?等了半个多小时后,一个年轻的妹妹招呼我去洗头。小妹妹问我要不要把外套脱掉。我说算了吧。我里面就一套睡衣。然后我举起我的双手给她看,我说,我的手现在这样,所以我没法自己给自己洗头,我都五天没洗脸了。小妹妹给我洗完头后,带我去楼上美容部洗了个脸。她说送我的,不要钱。
洗完脸下来,一个中年男人过来问我想要剪成什么样子。我说我没有想法,就随便剪吧,只要能扎起来就行。出人意外的剪的很好呢。剪完去前台付款的时候,我问理发师,你是几号,我要去美团上给你好评。旁边扫验证码的小姐姐说,这是我们店长,本来团购是不会让店长剪的,但今天真的太忙了,没人了,所以店长给你剪了。
其实永琪没有外界传的那么差么。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句话真有道理。
呐,你看,上海就这样深深的刻在了你的身上呢?你要怎么遗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