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群山之巅”阅世间沧桑

      小说《群山之巅》,讲述的是在中国遥远的北国山城——东北青山县龙盏镇里几代人的生平与爱恨纠葛。 小说以辛七杂的“草寇”家庭和安平的“英雄”之家、三代人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为主线,通过对各色人物性格的塑造以及情节的铺陈,剖析了人性的美与丑、善与恶。小说的结尾处写到:“一世界的鹅毛大雪,谁又能听见谁的呼唤……”这一句貌似平常的描述,却道出了社会底层的弱者对活着的绝望与呐喊!

图片发自App

      小说的主人翁“辛七杂”是一个肤色黝黑、留着胡子的屠夫,却是个面目洁净的中年男人。只要太阳好,无论冬夏,他抽烟斗是不用火柴的。他会从裤兜里摸出一面拳头大的凸透镜朝向太阳,让阳光赶集似得聚拢过来,形成燃点,然后从另一个裤兜里抽出一条薄如纸片的桦树皮凑向凸透镜,瞬间就把太阳火引来,再点燃烟斗……辛七杂以“取太阳天火”的方式隆重出场,整篇小说都被他带活了。

    《当代》杂志社主编石一枫老师曾说过:“一部文学作品何以抓住读者的心?取材结构就是要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特定的时间范围内,描述发生在特定的人物之间的故事。”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农民的贫困与挣扎,战争带来的痛苦与伤害,盘根错节的爱恨与纠葛等等当然成就了小说的阅读点。

      以辛七杂的家庭三代人为代表的人物在小说中是“草寇”阶层的代表,作者对这些社会底层人物的描述甚至比“英雄”家庭人物的描写还要煞费笔墨。也许作者是怀着对底层人物的悲悯之心写作,将平凡的人物赋予了人性的升华。生活不易,在那个动乱的时代,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活着”就是他们唯一的支撑与念想。辛七杂在社会的底层摸爬滚打,一路走来,还能保持“面目洁净”,这就是作者对人性“善”的最本真表达。

      先说说小说中令人记忆深刻的两个角色——辛永库与妻子秋山爱子。

      辛永库这个角色之所以有血有肉,因为他是旧中国到新中国历史的一名经历者与见证者。小说中辛永库虽然不是第一男主角,作者在他身上花费的笔墨也不如他儿子辛七杂的多。但是作者赋予了辛永库这个人物一个特殊的历史背景。他是一个出生在解放前土地革命时期的浙江人,童年经历了数不清的饥饿与磨难。为了填饱肚子,他甚至跟着母亲为大户人家“哭丧”糊口;终于还是没能逃过在十四岁时被父母卖掉的命运,跟着一个来自哈尔滨的茶商来到了东北。

      “九一八”事变爆发后,青年时的辛永库偶然被日本人抓了壮丁做劳工,在与苏联一江之隔的东宁镇修筑工事。不甘被命运摆弄的辛永库与工友们出逃成功,在荒无人烟的深山里跋涉两天后,遇到一支东北抗日联军队伍。他毫不犹豫的加入抗联,成为一名军人,并担负起“火头军”的职责。为了给部队寻找食物而在森林中迷失方向,直至奄奄一息中来到林岗,在当铺中做了伙计。

      抗战胜利后,辛永库离开林岗,来到依兰跑船时,遇到此生最爱——秋山爱子。辛永库对妻子的不辞而别痛心疾首。那深深的怀念之情一直延续到他晚年观“斗羊”时,被斗羊“黑珍珠”误挑而死,结束了悲凉的一生。被火化后,儿子辛七杂在他的骨灰中发现了弹片,从而平反了人们称呼他“逃兵”的称号,辛永库得以一名“军人”的称谓而重新改写在其人们心目中的形象。

      小说中,命运同样复杂艰辛的是来自日本长崎的秋山爱子。在作者笔下,她被赋予了鲜活的色彩,将女性的“从属”地位与认命的心境抒发的淋漓尽致。年轻时的秋山爱子听政府宣扬满洲土地肥沃,便随同丈夫远涉重洋来到中国,参加开拓团。彼时,生活安逸的秋山爱子与丈夫幸福和美,不久便产下儿子。

      当日本在战争中走向颓势时,开拓团的男性成员被征召到中苏边境充军,村庄里只剩下妇女和儿童。秋山爱子带着儿子躲难来到依兰,在码头遇到船夫辛永库。三十多岁了还没有媳妇的辛永库对这个身上散发着清爽薄荷味的日本女人一见钟情。走投无路的秋山爱子虽然跟了辛永库,心里却记挂着丈夫,暗中不断打听着他的下落。在丈夫始终音讯全无的情况下,这才接受了辛永库,生下了辛七杂。

      对日本丈夫念念不忘的秋山爱子还是在辛七杂两岁后偷偷过江,来到苏联寻夫。在九死一生中被苏联农夫季莫廖夫所救。直至辗转打听到日本丈夫在战争中阵亡的消息后,在无助与无奈下,不再对余生抱有幻想,为季莫廖夫生下一男一女,最终在苏联逝世。这个响应政府号召,满怀憧憬来到中国的日本女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与丈夫在中国失散;没想到会被中国船夫辛永库捧在手心,奉为珍宝;她更没有想到一心寻夫的信念会让她最终落户苏联,在异国他乡画上人生的句点。一个弱女子在那样的战乱时期被赋予了传奇的人生经历,便是应验了石一枫老师的“特殊的历史背景下,特殊的时间、地点下诞生的这个特殊人物”,这样的架构成全了一段让读者难以忘怀的篇章。

      可怜辛永库一生只钟情于秋山爱子一人,在爱人离家出走之后,将家中爱犬的名字取为“爱子”;每晚总会拿起秋山爱子画的毛边船坞画,一遍一遍的对着画作自言自语……这两个 “有故事”的人物在小说中虽没有被浓墨重彩,但他们的出场与贯穿却点亮了整部小说,让作品有血有肉、鲜活可读。

      除了从感情的线索描述依次出场的他们之外,小说中当然也有许多正面的“英雄”角色与其他各色为情节而设定的铺垫人物。如:一身正气的法警安平;安平的抗战“英雄”父亲安玉顺;安平的母亲——一位能歌善舞、爱慕英雄的鄂伦春族姑娘孟青枝;还有能与大自然对话、预知未来的精灵女孩——安平的“侏儒”女儿安雪儿;勇救落水女子而牺牲的士兵、安玉顺的孙子安大营……这些人物都是小说中“英雄”之家的代表人物。当然,与“英雄”之家形成鲜明对比的“草寇”家庭,除了辛永库及儿子辛七杂,最让人咬牙切齿的角色就是辛七杂的儿子辛欣来。

      在辛七杂老婆王秀满的娇惯下,辛欣来养成了好吃懒做、嫌贫爱富的劣性。在冲动弑母、强奸安雪儿,并在安玉顺老英雄的墓碑前撒了一泡尿之后,辛欣来逃至深山老林,开始了命悬一线的逃亡生涯。

      没有“冲突”的剧情,绝不能称之为一部好的作品。小说中这一章节将人性的“恶”展露到极致,作者用辛欣来怨恨生活不公平的极端言行,揭示了社会底层的“草寇”对“英雄”家庭的羡慕嫉妒恨与极端仇视的歪曲心理,让读者为之叹息的同时,让正面角色的“善”更加深入人心。

      小说的作者迟子建是我喜爱的现代女性小说家之一。我不仅喜欢她的文字,而且包含了对她人格的崇拜。最早接触到迟子建的作品,是源于孙志保主席赠送的那本《迟子建散文精选》。从她的字里行间,我读到了她对于生活的阳光心态:虽然与她情投意合的爱人在她三十多岁时就遭遇车祸离他而去,但是他的爱人始终活在她大部分的散文作品之中。我也读到了她对于文学的热爱:在她的散文《一滴水可以活多久》中,她将一滴滴入女孩眼中的露水贯穿繁衍于女人的一生,足见她对于女性描写的细腻与柔情。我还读到了她对于东北,这片养育她的土地的眷恋:从《寒夜生花》《北方的盐》《拾月光》等诸多散文作品中,都能充分感受到东北的雪山之下,她所在的那片雪国里发生的动人趣事。

      无疑,作为作家,迟子建是非常努力的,也是很拼的。《群山之巅》的创作耗时整整两年,写到《格罗江英雄曲》时,由于长期伏案,她严重的颈椎病发作,晕的起不来了。家人见状吓坏了,不予许她再写作,说是命要紧,还是小说要紧?她躺在床上静养的时候,看着窗外晴朗的天,心想世上有这么温暖的阳光,为什么我的世界却总遇霜雪?想想自己创作的小说中的那些卑微的人物,怀揣着各自不同的伤残的心,却要努力活出人的样子,多么不易!这又激发了她继续创作的热情,直到忍着病痛,坚持把小说第一稿完成。

      当我看到迟子建在《群山之巅》后记中这样描述自己:“虽说春色在我面貌上,正别我而去,给我留下越来越多的白发和越来越深的皱纹;但文学的春色一直与我水乳交融……”是啊,当青春不在,我们拿什么来抚慰心灵呢?

      当我发现自己的第一根白发时,也曾经焦灼不安;后来,我逐渐与自己和解了,白发不正是岁月沉淀的“画师”吗?她按照生命的自然规律为我画上了属于历史的印记,我坦然接受就是了。按照哲学的观点来说:存在即是合理的。她既然来了,我就要学会接纳。没有人可以永葆青春,比起容貌,一颗平和的心态与一个有趣的灵魂不是更能为生命加分吗?

      都说生命是一场无法回头的旅程,人生亦没有一帆风顺之路。所谓人间正道是沧桑,一路走来,可谓浮浮沉沉,有所失亦有所得。 当我们抱怨鞋子不好时,要想想还有许多人没有脚。面对明天,还是常怀感恩之心吧!感恩世间的一切善缘、善念、善人。持续修行,善待周围的所有人,保持健康的兴趣爱好。为自己的余生负责,走一步就走好一步。

你可能感兴趣的:(于“群山之巅”阅世间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