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火灶

临沧的冬天也到了最冷的时候,今天气温骤降,想要一炉火,烧柴的那种。

多年前的冬天,在昆明摩天岭露营,搭了一个简易的无烟灶。同去的一个伙伴说她第一次看见这种灶。我告诉她我们的老祖宗就是这样与自然抗争的,一直道现在。

确实,社会进步,在城市很少见到柴火灶了,现在大多城里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是柴薪,嗅不到柏树松枝烧火时的清香,不知道一家人围在大火炉前,伴着水壶里呱呱晒开水围炉夜话的乐趣,不能体会被柴烟熏黑的家具和老屋有多深的乡情,更是无法知晓袅袅炊烟是怎样一幅乡村画卷。

往昔寒冬腊月,邻里乡亲的家中总会生起一堆暖暖的柴火。夏秋晴好天气,力气大的当家人便上山寻得一些大树兜,回来晒干,挥汗如雨用斧头肢解成小块,或是扛来一根根歪扭的木头,先在“嚯嚯”声中锯成段,再哐当分劈成条,傍着余屋空地整整齐齐叠放好以备寒时之需,乡亲路过,必定夸叹一声“蛮好的柴火!”。

天寒地冻的日子,凶狠的雪粒子砸得屋顶的瓦片沙沙作响,木制熏黑的方格子纱窗用宽大的厚薄膜挡住,四周用小竹条压着,小硬壳纸折叠两三层牢牢钉稳。狂风肆虐,窗纸被吹得“啪啪”声响,寒风依然从瓦缝里倒灌进室内。里头却是别有一番景象!烟熏缭绕的房子,挨着空阔的墙角,生了一堆旺旺柴火,其余三面分别用一块老式烟砖围成一个小半圆(俗称:灶角里)。灶角正中央是一个早已被柴烟熏得漆黑,自房梁上垂下来,可上下缩放的铁制长挂钩,用来悬挂水壶,饭炉锅。年味临近,农家灶角上空的梁上总悬挂着丰盛的腊肉,腊鱼,辣鸡。

温温的火边,暖暖的房里,围坐着幸福的一家人。坐矮椅子上,头戴烂草帽挡灰,系着围裙,手握火钳烧火的是妈妈。爸爸总里里外外进出挑一担担热气腾腾的井水满缸,切切糍粑,或去牛栏里添上一捆干稻草,饮饮耕牛,不时地过来火边坐坐,暖和双手,笑容满面看看孩子们。姐弟围炉讲笑话,猜谜语,背单词、古诗,有时是打趣的互损,火光印的孩子们脸上红扑扑的。红色的火苗像是被孩童的天真乐趣所感染,竟也“呵呵呵”笑弯了腰。一块块烧落的木炭红彤彤如夜空中的星星,忽闪忽闪。母亲找来废弃的瓮坛,把它们一一请入“瓮中”,加盖熄灭,日后可是用来生煤火的好宝贝。

炽热的灰里,总能如宝贝似的,挖出一个个烤红薯,那是母亲提前放进去的,知儿女好吃心思者莫过于慈祥温柔的妈妈。拍拍灰尘,两手轻轻一掰,黄灿灿的红薯热气腾腾,觉着烫,两手来回急急替换,又无法抵挡扑鼻而来的香味,狼吞虎咽趁热吃上一口,美味香甜。有时是将火钳稍稍摊开,整齐的摆放几块糍粑,姊妹几个一边放,一边指点“这块是我的,那块是你的”,生怕拿错吃亏的小心思,然后几双眼睛齐刷刷看着糍粑飘香,慢腾腾鼓起包来,如同一只胖墩墩的老鼠。此番想来却是倍感温馨。

温暖的柴火炉也是邻里乡亲打发无聊的好去处。那时风气淳朴,打牌是不多见的。从东家到西家,你来我往,串门子,围炉叙话,家长里短,聊收成,聊儿女成家立业,聊老人身体康健。对待来访乡亲,本家自是毕恭毕敬的,添点柴,火烧得更旺更暖和,就上现烧的开水,用抹布包好,嘴巴“噗”地一声长吹,灰尘飘飞倒也不嫌弃。沏上一杯茶,斟上一盅酒。饭时便热情相留,地地道道的实诚,留客时必是拉住衣襟挡着去路,爽快地几声争执,粗鲁中却是难掩赤诚的情意。

站上高椅,利落地割一块柴火上现熏飘香的腊肉,烧点热水洗洗,丁丁蹦蹦剁成块,泡点自制红薯粉,便就着柴火炖得香飘满屋,取一条腊鱼洗净剁碎,倒上农家金黄的菜籽油,炸一炸,加点妈妈做的新鲜剁辣椒,便成了朴实可口的一顿家常便饭。热热闹闹聊天,烤火,开开心心吃饭,淳朴的生活,平淡舒然的日子,哪管什么房价高涨之烦恼?

又是一年冬天,电暖器,空调普及,气温渐高,已不似那时大雪纷飞,冰凌高悬。家乡的柴火悄然消逝,生活精致而便利。那往昔日子里燃起的温热之焰却始终留存心中,风吹不熄,雨吹不灭。在那熊熊柴火里,燃烧的是父母之温,兄妹之暖;是父老乡亲绵绵不绝,纯真质朴的冬日温情。

    2021年12月12号初稿于云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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