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江的柔软时光

——除了风景和行走,一定有什么东西被忽略。

1

因为与丽江的再次相遇,我很费劲地在找一个词。惊艳、妖娆、随意、闲适.....或者怦然心动,好像都不是。

每一个让人流连忘返的地方,都有其独特的风韵。好比苏东坡笔下的西湖,深浅曼妙,却难识其全。而作为游客,丽江是无需面面俱到的。因为丽江的每一条街巷,每一个角落都充满温情。

然而丽江的表情却是俗气的,俗不可耐,土得掉渣。一片东倒西歪屋,一群披头散发人,点点艳红点缀其间。被忽略的一定是它粗俗的外表之下生动的细节和迷人的陈香。因为你一旦呆久了,她将霸道地让你反认他乡是故土。

丽江该如一位风情万般的女子吧,披一段柔软的阳光,若隐若现,神秘诱人,让你有种即将艳遇的感觉——真实的艳遇,而不是随意的放纵。

阳光柔软,岔路很多。开始的时候我用手机导航,后来发现这很傻。丽江的小桥与流水,原本是无限自由的。运气好的话,拐过一个转角便可能遇上一位异性同类,从此坠入红尘,万劫不复。

丽江,几乎是一个可以让人肆无忌惮的地方。

你可以在黄昏或者午后,挽起裤管,吹着口哨,或者选择一条深幽的小巷,随意走进一家店铺,拿起一块印有东巴文字的木雕,要一杯来自巴厘岛的咖啡,然后坐下来,发一会呆,看各种肤色的游人川流而过,接着,在店主的留言簿上乱涂一气。

算上路边的木板上、店铺的招牌边,甚至小石桥的护栏和石板上随意涂抹的文字,留言或者涂鸦几乎无处不在。我用相机对着它们拍摄或者找张废纸抄下来。

——不敢去,怕回不来。

——感觉很复杂,割舍不了,又留不下来。

——这个地方很奇怪,听说可以做药引子,专治都市病。

——走来走去,好像回到从前。

——丽江适合做我的情人,乖巧可人,野性十足。

——天赐的鬼地方,受不了,太媚俗。

奇怪的是,丽江的俗艳与粗野又恰恰契合了一种散漫和闲适。就像随处可见的小木桥,总是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你来不及感觉到它的存在时就过去了。

与江南水乡不同,丽江、束河的小桥流水自然平静,不见一丝人工迹象。一劈两半的树桩随意搭在水岸,两边有杜鹃、三角梅、瓜叶菊。天空偶尔一场细雨。太阳出来时,花影婆娑,让人无端地感动。

是的,这份隐匿又熟悉、惊艳而又柔软的情愫一直在摩挲着我们淤积已久的乡愁与思念。

于是,我们总会在某个时候,匆匆打点行囊,怀揣委屈、得意,或者思念、泪水和汗水,一无顾忌地迷失在它长长的陋巷里。

2

有很多这样的人,在城市拼命工作,累了烦了就到丽江来,住上一阵子,钱花没了又回去,然后再来。丽江真就像一味药,可以疗伤,可以治病。

《东巴经》上有个故事:远古时期洪水泛滥,纳西族人措则勒诺为繁衍后代,娶天上的女人为妻,生下的三个孩子分别成为藏族、纳西族和白族人的祖先。在异乡人看来,故事或许有着另外一层隐喻——丽江是一个介于神界与现实的中间驿站。来到这儿你便很难体会到天国的神圣与庄严,但她又的确可以让你忘却现实的喧嚣与浮躁。

这里没有攀比,没有身份,没有地位。你可以随便落泪、泡吧、发呆,或是打瞌睡。据说在丽江呆久了,你会慢慢养成睡懒觉的习惯。没钱花了,可以做点小工,卖唱,帮人看店,或者倒腾些便宜东西在四方街销售。听说过花50元在丽江混七天的故事吗?要在北上广这是奇迹,但在丽江不是。因为丽江总是可以营造出一种介于快乐和忧伤之间的气氛,让你来了就会不顾一切跌进去,难以回头。

来到丽江,人就像长了十年经历。

丽江是一个收缩心灵的地方。它沧桑得够味,也现代得另类。

我给侄女在束河的灯火芸珊客栈写过一段广告词——“当天空张开微熏的眼,雪山就在你的窗前;当视野无限展开,世界正好宽阔辽远。我知道,一场风花雪月的遇见,很多次在你的梦里出现,一段山水相接的旅程你已经准备了许多年......走吧,迈步向前,让时光停下来,恰好停在这里,在这里,你在,我也在,我们一起遇见,一梦千年。”

只是玉龙雪山的雪已经不多了。但它的神秘和圣洁早已将所有爱它、恨它的生灵凝聚成了一个独特的图腾。纳西人从远古时候起就已经将一个民族特有的情怀化作了自己独一无二的精神追求。

我于是相信,由雪山孕育的原始宗教,必定和所有的本土宗教一样,从它诞生的那天起就幻化成了一种热闹的游乐形式。敬仰的虔诚与感官的取乐在这里恰到好处地融为了一体。这就是今天的丽江之所以既浮华又随意,既精致又粗劣,既宁静又喧闹的原因吗?

3

800多年前,在忽必烈的铁蹄踏碎大理古国宁静的梦魇之前,茶马古道上马帮清脆的铃音就在丽江的上空响起了。

当疲惫的马帮在这里汇集的时候,丽江就已经不再平静。成千上万的骡马,用奔波的马蹄打破了千百年来山林深谷的宁静。茶马古道是一条精神超越之路。留印在茶马古道上先人的足迹和马蹄的烙印,不仅是对远古千丝万缕的记忆,更成就了丽江人像海一样博大的性格。它把来自各民族的思想款款摇碎,熔铸成一种独特的人文精神,营造出了一处让我们久已向往的心的家园。

丽江,神秘得像寓言,又豁达得像蓝天。

人在丽江,在束河,这种感觉最为强烈。天很蓝云很低,最高气温24度,溪水清透得让人想哭。如织的人流里,老外美女会不时冲你微笑。夜晚的酒吧街更是像虎跳峡沸腾的潮水。纳西古乐的悠扬与黑人乐队的摇滚交织在一起。泡吧的人来自世界各地,吧主也很可能就有着非同一般的经历,所以传奇往往从这里开始。

夜的酒吧,流转的眼波里弥漫着甜甜的气息,你可以浅吟低唱,也可以放声大笑,或者嚎啕大哭。在夜色的掩护下谁都是可以超脱的。

现在,貌似坦白的虚伪,状如深沉的寂寞,故作高深的浅陋,许许多多生来就无中生有的东西在这里都已经被淡化,像烟一般消失在你灵魂的某个角落,冥冥之中只觉得丽江就是你生命的一部分。

4

大石桥,石板上骡马的蹄印被游人踩得发亮。桥上一对年轻男女抱在一起旁若无人地亲吻。

没有人打扰他们。

我走过去,小伙子把我叫住:“大叔,可以帮我们拍张照吗?”

小伙子成都人;小美女摩梭人。一家手工针织店铺,来束河两年了。我们聊起来,关于泸沽湖,关于走婚。

小美女脸庞发黑,黑里透红。她说走婚有什么好奇怪啊,喜欢谁都可以的啊,你们水又人(汉人)如果喜欢也可以去我们泸沽湖啊。

泸沽湖,湖水蓝得发黑,红嘴鸥落在肩头,猪槽船悠悠荡荡。一百年,一千年前,这片湖水孤悬于天边,那时,该是怎么一幅动人心魄的景象?

——雪山上的月亮,挂在高高的夜空上,湖上飘来骨笛声哟,摩梭阿夏啊,唱着玛达咪,女儿国的姑娘哟,谁在泸沽湖沐浴,谁在摩梭花房下,看我羞红的脸庞,唱着玛达咪......

夜晚,阿夏来了,花房的灯火一直亮着,多情的阿哥阿妹啊,你快来吧,等着阿夏的深夜,盼你盼得泪流了......

朋友微信跟我说走婚桥上都是老太婆。我回她:准确点讲应该全是游客。

这位摩梭女子摆出各种造型让我拍照。她说她跟我一样领了结婚证,但爱人孩子不在一起生活。

“你来泸沽湖,晚上我们也可以阿注的,你敢不敢?”她哈哈大笑,放肆地笑。

泸沽湖堪称人类婚姻演化进程的活化石,只是旅游开发打乱了他们的宁静。化石不在了,阿夏阿注上太空了,我也是破坏者之一。

但一个民族骨子里的东西要改变它肯定不容易。丽江从来就是一个人来人往的地方,也许从未有过今天这样的繁荣。汉文化借助网络对丽江的冲击无处不在。可是,在我们厌倦了微信、火车和飞机的同时,还希望摩梭人用马帮驮盐吧运茶叶吗?

只是,惟愿这样的改变能够慢一些,少一些。好让下次再来的时候还可能够认得这清清的小河,这静静的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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