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上的风》第十六章

作者:Eric Linklater  译者:北欧慢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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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是狄娜主导了和霍格曼先生的谈话。她不让霍格曼先生有任何发表他推理的机会,她就像她的父亲给自己整个营的下属士兵,分配任务,传达命令一样,冷静而清楚地把所有事情都交待给霍格曼先生。霍格曼先生对狄娜的计划非常钦佩。当然,当他听到她有一把能打开所有动物笼子的钥匙时,他大吃一惊;当她向他透露偷走莉莉太太鸵鸟蛋的罪犯名字时,他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们怎么会想到他是嫌疑人?” 他小声问,“你能解决这个复杂迷题的线索是什么?”

“没有什么线索。” 狄娜说,“只是有人告诉我,罪犯是谁。”

“哦,是的。” 霍格曼先生一本正经地说,“这种情况是会经常发生。有一个线索固然好,有多个线索就更好,能有个举报人当然是最好的了。警察非常喜欢这些告密者,因为一旦举报人还知道罪犯的名字和住所,他们就能迅速而有效地解决那些最棘手的案件。”

“快看那里的云。” 多琳达说,“如果云再往东边飘一点儿,月亮就会重新亮起来。”

“今晚是个满月呢!” 霍格曼先生说。

“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狄娜说,“我们每个人都必须在月亮重新钻出云层之前各就各位。”

她急忙打开自己的笼门,把长颈鹿从他的笼子中放出来,然后迅速跑到下一处笼子集中的地方,羊驼玛丽·路易斯,斑马,食蚁兽和马来蜂蜜熊都住在那里。她把他们全部吵醒,打开笼门。接着,她向霍格曼先生和多琳达,交待了他俩需要做的事情,并要求他们继续唤醒其他许多动物。而她自己跑向囚禁着灰熊格雷斯勒的监狱,她要和他好好地谈一谈。

一开始,灰熊因为被狄娜打扰了美梦,而感到非常生气和愤怒。好在,狄娜想方设法终于安抚了他。当他终于弄清楚事情的经过,并且明白了现在自己需要做什么时,他变得非常兴奋,从喉咙深处发出了笑声,这笑声听起来像是山沟中下了一场小雷雨。

那片曾经遮蔽了月亮的乌黑云层终于往东边飘去。天空中的万千星星也重新闪闪发光,那轮明月也显得异常明亮而清晰,它就像一个巨大的银盘,被万名女仆打磨抛光了万年之久。天空的颜色就像葡萄的外皮一样,是柔和的暗蓝色。狄娜在公园里沐浴着银白色的月光,边跑边跳。树木和灌木丛后都蒙上了黑色的阴影。在这些阴影中到处都是闪闪发光的眼睛。他们都是守卫的动物们。

狄娜的计划是释放所有可以信赖的动物——美洲狮除外。因为许多其他动物都害怕她,而且现在,这些动物正作为守卫哨兵,围在莉莉太太的巢穴周围,保护着她。狄娜告诉霍格曼先生,不要让动物们离巢太近,尽可能地不要打扰到莉莉太太。但与此同时,它们必须尽可能地紧密联系,以防止小偷无意间穿过守卫。偷蛋贼强大而狡猾,大家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监视。

她在莉莉夫人的巢穴四周,宽广的圆形范围内找到了所有动物。他们显然都非常警醒,也异常渴望成为第一个发现罪犯的人。但是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也很害怕。尽管如此,大家都很好地隐藏在树木和灌木丛的阴影中,一动不动地耐心等待。

在这个圆形区域内,莉莉夫人睡得正香。距离莉莉太太的巢穴只有二十步之遥,有一小片树丛,霍格曼先生就站在那里。他的长脖子隐藏在树枝间,脑袋从树顶端的叶子中间伸出。他一动不动,不仔细看,别人根本发现不了他。但狄娜知道,这里是个非常好的监视地,至少她认为,如果霍格曼先生守护在这里,以他的个头,肯定会发现小偷。

“当然,如果他不犯困的话。” 她自言自语地补充道,“ 他看上去似乎很舒服,靠着树站着,这种姿势让他超级容易入睡。”

不过,她仍然希望霍格曼先生能做到最好。她现在已经检查了所有的动物守卫,并敦促他们保持警觉和勇敢。是时候该去和多琳达汇合了。

她告诉多琳达在守卫链的最外围等着她。那是离笼子最远的那一侧,是最靠近门房和离藏着哈克林夫人的魔法药水瓶的兔子洞最近的区域。当然,她没有告诉霍格曼先生任何关于魔法药水瓶的信息,但是她对多琳达小声说:

“如果动物们能自己照顾好自己,那我们就放心大胆地离开一会儿,去找银猎鹰用兔子尾巴做标记的兔子洞。我想,在月光下找到它肯定很容易。我们只需要离开几分钟即可。然后,我们赶紧回来,继续守卫,直到早上。”

她和多琳达花了大概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小心越过动物园的警戒区域,现在一切都变得平静了。皎洁的月光温柔地洒落在田野树林间,多琳达觉得她都可以看到月光正从树叶上滴下来。“月亮,像鼓着大肚子。”她说,“就像家里大厅里的那个老镜子一样。”

“很可能他今晚不会来。” 狄娜说,“我是说,小偷。跟着我,赶快找到瓶子。不过,跳得时候,轻一点。我们必须尽可能地保持安静,不能在这样的夜晚让别人听到任何声音……”

她的话被一声尖叫打断了,那叫声如此尖利和恐怖,就好像穿过冬季的暴风雪,让人毛骨悚然。

“发生了什么?” 多琳达问。

“糟了,是莉莉太太!” 狄娜说,“快,赶紧回去!”

当她们重回到莉莉夫人的巢穴时,它已经被大约二三十只激动的动物所包围,莉莉太太站在那儿,因为哭号而不停地喘着气。她来回晃动着脑袋,月光下,清澈的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出,就好像是花园里喷壶在浇水一样。

“不见了,不见了,又不见了!” 她喃喃地说,“我最后一个,最美丽的,最可爱的小鸵鸟蛋永远消失了!”

“我看到的是一个很大的蛋呢。” 霍格曼先生怀疑地说。

“跟之前一样。” 鸵鸟抽泣着,“它还是不见了。消失了,找不到了!”

“可是它究竟怎么会消失呢?” 食火鸡问,“你一直孵着鸵鸟蛋,我们也都一直在外面守护着。”

“我看见了两只眼睛。” 莉莉夫人说,“当我看到两只黄色的的大眼睛正盯着我时,吓得我完全清醒了。那黄色的眼睛就像……”

“像黄油吗?” 一只马来蜂蜜熊问。

“不,不。” 莉莉太太说,“是种让人感觉很硬的黄色,就像,就像……”

“奶酪!” 僧面猴猜测。

“不是的!” 莉莉太太尖叫,”又亮,又硬,又黄……”

“是不是像黄色的玉石!” 羊驼玛丽·路易斯说。

“对,没错!就像黄玉一样,它们在距我仅一米的月光下闪闪发光。然后我应该是被吓晕了。我试图从窝里站起来,可我浑身无力,怎么都站不起来。当我恢复意识时,鸵鸟蛋不见了。我的最后一个,最美丽的鸵鸟蛋永远消失了!我是有史以来最不幸的鸵鸟!如果这是我的命运,为什么我的母亲要花那么长的时间耐心地把我孵化出来?让我在这样的世界里,做一只完全没有幸福希望的鸵鸟。”

“霍格曼先生。” 狄娜简短地问道,“你看到有谁进来了吗?”

“我啥都没看见!” 霍格曼先生说,“绝对没有!我对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情况,感到很惊讶。”

“你睡着了。” 狄娜说。

“你们这么说,是在侮辱我。” 霍格曼先生说,“你们深深地侮辱了我。你们侮辱我直达我的内心。我是不太敏感,但是……”

“但是,你太困了!” 多琳达无情地说道。

“无论如何,” 狄娜说,“我们站在这里聊天就是浪费时间。现在我们最好先找到小偷。我们都知道那是谁,而且他又一次骗过了我们所有人。我知道你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尽心值守,但他太聪明了。他应该是从两个守卫之间的空档进去,偷了鸵鸟蛋。不过,他可能还没来得及吃,也可能还没逃远。他估计正在回家的路上,但他现在回家并不容易,我猜测,他可能就躲在附近的某个地方。因此,现在我们赶快分散,四处寻找他。你们中的一些现在回到他的笼子那里等着他,其他所有人在公园内搜寻他。

“这个建议不错!” 羊驼玛丽·路易斯说,“分散,我的朋友们,分散开来!不过,你们中的两三个动物可能会喜欢跟我一起工作。”

她说话的语气很冷淡,因为她非常不喜欢最近刚到动物园,像狄娜这样具有领导才能的年轻袋鼠。但是,尽管玛丽·路易丝有嫉妒的倾向,但她也很公平,知道狄娜的建议是最好的。因此,她不忘为其他动物树立榜样,于是每个动物都立即开始在各处搜寻罪犯。

现在动物们太激动了,无法像在巢穴值班时那样保持沉默。很快,月光下的空气里就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尖叫声,嚎叫声,呼噜声,口哨声,笑声……莉莉太太被动物们完全遗忘,只能独自一人坐在巢里哭泣。

霍格曼先生从高处观察着一切,突然,几乎所有动物都听到了一声巨响。

“抓住他,快抓住他!” 霍格曼先生大喊。

他岔开前腿,长长的脖子像吊车一样向空中伸展,黑黑的大眼睛闪着光。其他动物朝着他所指的方向看,每个人都惊讶地默默站着。在月光下,博巴迪尔先生来了,博巴迪尔先生显然感到很羞愧。 他看上去很可疑,在他的喙和胸部之间的中间位置,在脖子中间,有一个很可怕也很可疑的凸起!

博巴迪尔先生不是他们在等待的小偷。他们也并不是要监视博巴迪尔先生,他并不是现在大家要寻找的罪犯。

但霍格曼先生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完全忘记了狄娜告诉他的一切。他只是看着博巴迪尔先生脖子上的那个凸起,然后大声叫道:

“在这里,我们终于有了一个线索!抓住他!” 他尖叫。“不要让他逃脱。包围他,困住他,抓住他,他在那里!”

霍格曼先生带着一群动物追向博巴迪尔先生。就在霍格曼先生差一点儿就能抓住博巴迪尔先生时,他被食蚁兽绊了一跤,摔倒在地,于是整个搜索区完全乱了套。博巴迪尔先生又一次取得了巨大的胜利,他逃到了德鲁瓦男爵大房子前面的草坪上。

德鲁瓦男爵已经从喧嚣中醒来,现在正站在大门入口处的宽阔楼梯上,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穿着黄色丝绸睡衣,衣服上镶着红色花边,腰带上绣着红色流苏。他的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的土耳其拖鞋,手里拿着投掷球和飞旋镖。

驼鸟博巴迪尔先生疯狂地跑过草坪,德鲁瓦男爵走上前去,将投掷球在头顶上甩了三下,扔了出去。他瞄得很准。带有投掷球的绳子缠绕在博巴迪尔先生脖子的下部,扭动了一下,然后这只可怜的鸵鸟摇晃着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其他动物跟着霍格曼先生,在草坪上追逐。

“这是叛乱!” 德鲁瓦男爵大叫,“他们起义了,要教训教训他们!击落叛军! -– Virtus semper viridis - Ma foi et mon droit – Du bleibst doch immer vas du bist!”

这些外来短语是德鲁瓦家族的独有语言,男爵经常会重复使用这些短语以给予自己勇气。这些短语也像咒语一样,总是能使他比以前更有勇气。因此他并没有因为这些极具攻击性的动物而退缩,而是立即将飞旋镖扔向了霍格曼先生。

但这次他瞄得不是很准。飞旋镖距离霍格曼先生的头部至少三米远的时候就开始往回飞,在月光下不容易发现,男爵根本没注意到这只飞回的飞旋镖。当他的额头受到致命一击时,他吓了一跳,更确切地说,他还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跌落在柔软的草坪上。

羊驼玛丽·路易丝是最先跑过来的动物之一,当她看到自己心爱的主人摔倒时,她尖叫着冲到他面前。月光下的德鲁瓦男爵,就像一个美丽的风景。他躺在草坪上,黄色的丝绸睡衣,红色的蕾丝,红色的流苏,一双红色的土耳其拖鞋,高贵的额头上渗着红色的血。

羊驼玛丽·路易丝跪在他旁边,将头靠在德鲁瓦男爵的胸前。她抽泣着。僧面猴按摩着他的脚,蜂蜜熊抚摸着他的手,而驯鹿朝他脸上慢慢地吹着气,以便让他获得更多的空气。德鲁瓦男爵被他的动物们所包围,大家都以不同的方式向他展示着各自真诚的悲伤和深厚的友谊。博巴迪尔先生被完全遗忘了。

现在,德鲁瓦男爵躺在月光下,在他豪华的大宅子前,动物们围着他在哭泣。而离这片大草坪上一百步之遥的另一端,可怜又愚蠢的鸵鸟快要被投掷球绳索困得窒息而死。他喘着粗气,确信自己的最后时刻已经到来。他两次试图站起来,但又摔倒了。他第三次努力站起来,可最终还是翻了个身躺在原地,只能用大腿不停踢着草坪。

就在这时,一只袋鼠出现在草坪的边缘。那是多琳达。

当霍格曼先生带着所有的动物去抓捕博巴迪尔先生时,狄娜多琳达和一只名为“警笛” ,能发出洪亮声音的吼猴,仍然在内圈搜索。一开始,他们觉得还是要继续搜寻,可其他动物的吵闹声让他们开始怀疑是不是要改变计划。最终,他们决定,其中一人加入了霍格曼先生的队伍,其他两人仍然坚持原来的计划,这样可以两全其美。多琳达主动提出去跟着长颈鹿霍格曼先生,并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跟上那些快要消失在视野范围之内的其他动物们。

她到草坪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根本没看到德鲁瓦男爵被自己的飞旋镖打趴在地。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博巴迪尔先生,他躺在那里,在空中挥舞着双腿。

“谁绑了你?” 她一边尝试解开博巴迪尔先生脖子上的投掷球绳索,一边问。

“呃!呃” 博巴迪尔先生嘶哑着叫道,他还没完全缓过劲来,不能再说更多的话。

“那是什么?” 多琳达问,因为她感觉他喉咙里的不明凸起又往上了一点儿。

“呃!” 博巴迪尔先生还是没法多说。

多琳达靠近一点,仔细观察。

“我强烈怀疑你吃下的东西,原本属于我!” 她说,“无论如何,你同样也是个小偷,正如每个人都确信的那样。吃别人的东西也算是盗窃的一种形式。顺便说一句,你也太贪婪了。对你来说,现在把卡在你喉咙里的东西咽下去是不可能的,所以你最好现在老实地把东西吐出来。否则,我不会帮你解开脖子上的绳索。”

“呃,呃,呃!” 博巴迪尔先生呻吟着。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先解开绳索,你就无法站起来?”

“噢,噢,噢!”

“不过,你必须保证按照我所说的去做。”

“喔,喔,喔!”

“那我就暂且相信你,如果到时你不能信守承诺——是的,到时候,我保证你会遇到比投掷球更糟糕的事情!”

多琳达把缠绕在博巴迪尔先生脖子上的绳索松开。鸵鸟摇晃着自己,又扭了好一会儿,接着咳嗽了一阵,终于把原本在脖子里的哈克林夫人的魔法药水瓶放在了草坪上。

“真对不起,我必须为此道歉。” 他说。

《月亮上的风》曾获得过英国图书馆协会颁发的年度卡内基奖章。这本书也被表彰为英国学科界当年最佳儿童读物之一。该书适合6-9岁的低年级孩子阅读,目前没有中文版,和微信公众号“北欧慢时光”是阅读该书中文版的唯一渠道。全书共39章,欢迎关注该书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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