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封信:苦难人生

摄影:何婉仪

吾儿，再次提笔，你经历了太多。那些打不倒我们的，终将使我们更强大。

先是在自己爱好的编程比赛上。没有谁比你更倒霉了，拿了个机械臂不能自由伸缩的模型，待把机械臂修好，正准备比赛，模型又没电，自动档就那样以还没真正展示就结束了。好在手动档拉回了比分，你是手动档中的第二名，可是综合起来不占优势，最终与大奖擦肩而过，只拿了个三等奖。喜剧的是，比赛由自动档和手动档两项综合评分，有的人只比赛一项就拿到了一等奖。妈妈不希望你去质疑比赛有多么不公平，只想你通过比赛看到自身不足和感受自己独立处理问题的成就感。机械臂不能自由伸缩时，你在分析原因，你在尝试自己修，你在向老师求助，你在自己使用焊机，而你的搭挡只是袖手旁边。当没电时，你在一次又一次给自己争取比赛的机会。当搭挡因困难放弃比赛时，你在向妈妈求助，争取手动档比赛的机会。吾儿，你太棒了，你在困难中学会了成长。寻求帮助或自救，都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我们努力过，结果已不那么重要了。

其次是你遭受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冤枉。我和你走在路上，听到你们班的同学都在笑着说:“今天安安在学校被冤枉了，自己表现很好，一直在安静地午休。等自己醒来，莫名其妙被喊到办公室，还被‘惩罚’背《三字经》。”好在你心胸宽阔:“老师是为我好！”吾儿，不好受了吧？被冤枉的滋味…爸爸妈妈是你最坚强的后盾，从“习惯不好的孩子”变为“习惯好的孩子”，需要很长时间的积累，我们需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

还有更大的苦痛，来自老师。当某老师听到有人说脏话时，竟以为是你，不分青红皂白踢腿打头，妈妈听了很是心疼。“妈妈，全班同学都给我作证，我没有说脏话。”吾儿，妈妈相信你，老师严格教育你们是好，可是不弄清缘由就默认是你可不好，老师欠你一个道歉。

还有信任危机。当妈妈在仰卧起坐那栏写上“一分钟56个”时，好几个人把你围住:“安安，你撒谎，你是个骗子，你一分钟怎么可能做那么多？”体育健将说:“我是班上最高的，才54个，你怎么可能比我还高？”好在老师想了个好办法，一个一分钟视频足已证明，不是56而是62个。呵，人品爆发的时候，安安还可以做70个呢，这是我们坚持半年的结果呀，安安已经不是那个体育最差的少年了。

还有自身修行的不够。为什么？为什么为一件小事就大动干戈？吾儿，别人做得不妥，别人把难得的机会浪费也不给你，那是他们的权利，我们无从干涉也无法改变，但我们可以做好自己。只要勤加耕耘，一定会在泥泞的地方开出一朵花来。

吾儿，妈妈今天用诫子尺打了你三板，一次比一次重，也给你说了很久以来最多的话。你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妈妈要严格要求你吗？

我们祖辈是从苦难堆里走出来的，我相信你也有足够的承受苦难的基因。同年代的人，没有人比我更苦。被同族人孤立，他们不思进取、整天吃吃喝喝有说有笑，可是我们家的人是要去看大世界的；连饭都吃不饱，每到青黄不接母亲到处借米，有一次去外婆家都借不到米；没钱缴学费，经常被老师追回家拿学费，懂事的我知道家里拿不出钱就跑到半路折回，偷偷藏到窗户外旁听，母亲常给我讲旁听生上大学的故事；没钱买鞋，不到最冷的时候都光着脚走路，双脚冻得通红，还自嘲地说自己喜欢光脚走路，谁不知道一双鞋可防石头、玻璃和保暖呢；连上大学，没钱还差点儿辍学了，还曾被老师赶出考场……谁说过不让任何一个贫困山区的孩子辍学呢？谁说过让一部份人先富起来带动其它人共同致富呢？除了自救，没人救你。我们的祖辈扛过来了，我的母亲扛过来了，我也扛过来了，现在轮到你了。

如今母亲还扛着。当别人把无须有的罪名强加到我头上，拿着金标尺胡乱判案的时候，我愤起反抗:“你既然考核我，就要把事情落实清楚，要有理有据，要让我信服。难道你可以随便听别人一说，都不问清楚原因就考核我吗？”当妈妈付出了很多，还是不能和别人同工同酬的时候，我只能忍着，谁让自己没有一身好本领，不能有更好的选择机会呢？当领导批评我们没自觉打扫卫生的时候，我就主动打扫呀，把不属于我的地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用了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呀！扫地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今天，我们坐牢了，坐牢又有什么稀罕？为了免除下一代的苦难，我们愿，愿把这牢底坐穿！”我还对自己说:“何婉仪，你没有本事就只配扫地。”

伤心是徒劳的，只有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既然起跑时落后于别人，只有从现在开始启程。瞧！变化不是也有吗？安安是杀出来的体育健儿，安安字也有了惊人变化，安安有时也会超乎想像的包容。

吾儿，最后，妈妈还是想再次送你这首诗《如果》:

如果在众人六神无主之时,
你镇定自若而不是人云亦云;
如果被众人猜忌怀疑时,
你能自信如常而不去枉加辩论;
如果你有梦想,
又能不迷失自我;
如果你有神思,
又不至于走火入魔;
如果在成功之中能不忘形于色,
而在灾难之后也勇于咀嚼苦果;
如果看到自己追求的美好破灭为一摊零碎的瓦砾,
也不说放弃;
如果你辛苦劳作,
已是功成名就,
为了新目标,
你依旧冒险一搏,
哪怕功名成乌有;
如果你跟村夫交谈而不变谦恭之态,
和王侯散步而不露谄媚之颜;
如果他人的爱情左右不了你,
如果你与任何人为伍都能卓然独立;
如果昏惑的骚扰动摇不了你的意志,
你能等自己平心静气再做答时……
那么，你的修养就会如天地般博大，而你，就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了，我的儿子！

文/何婉仪

2022.1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