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去到三河滩,下着大雾,以为河滩对面被浓雾湮没的,便是一望无际的“金湖”了,毕竟那个小县城就叫做金湖,没有个湖说不过去。后来金湖的朋友告诉我,这里没有湖,我所没见到的其实是条河,就是那条伟大的淮河。
尽管他是有些学问的本地人,但我对他的说法并不认同,为此还和他在酒桌上,进行了在他老婆看来很是无聊的争论。个人认为,当今的淮河到了洪泽湖也就该体面地结束了。朋友鄙夷我的短见,不客气地反驳我说,“怎么可能,即便洪泽湖也是要算做淮河的,淮河可是条大河”。
那条出洪泽过金湖,被朋友自豪地称为淮河的水道,没有东流入海,而是委屈地向南流到下游的白马湖,和更下游的高邮湖,它最终的宿命是流入长江。
后来知道,这段从洪泽湖至白马湖的河道,还有个学名叫做三河。三河贴着金湖县城城北流过,由于水流缓慢泥沙淤塞,江中堆起了沙洲,当地人称呼那里为三河滩。
第二次去三河滩时,才见它的真容,那次要到什么地方,无意间从河堤上走过,见到渔家放着鸬鹚在岸边捕鱼。渔家的细丝网用一个个高木杆支着,拦出一片不大的水域,几十只鸬鹚在那片水域里乐此不疲地上下翻飞,搅动得水面如滚开的水。
这景象让我觉得很是新鲜,匆匆跑回办事处去拿相机,可再回那里,那些精灵却已收工,整齐地围立在一艘艘小船的船舷上,或打着盹,或梳理着羽翼,享受着劳动过后的悠闲时光。
我试着贴近它们,它们也不在意,各个依然故我。
旁边船上的渔民老伯,蹲在船头抽着纸烟,憨笑着看我围着他的鸟儿拍个不停,就像是他的作品终于有人来欣赏。后来他对我说,“喜欢,就明天过来,看它们抓鱼,才是热闹”。我说明天没有时间,他邀请的真挚,说明天不成就后天,大后天也成,他都在这里。
他说,他可以带我见识每个鸟的水性,有勤的,有懒的,尖嘴的那个可是灵丘,膀子残的原可是把好手。“听您说得这样鲜活,我倒真想明天来见识下它们的身手了”,我说,他笑,咧着大嘴,毫无保留地展示着有数的几颗黄牙。
可第二天一早我就离开了金湖,再到金湖是一个月后,依旧是傍晚时分,只这次走了整个金湖河段也未找到他们,或许是我记错了地方?我真就怀疑我曾在同样的夕阳里,见过那样老老实实伫立在船舷两侧的一群大鸟,见过那样笑得憨厚的老人给我讲每只鸟儿的水性,如数家珍。
当然也或许是他们去到了别的地方,他们本就是漂泊的人家,过着漂泊的生活。
过了停泊住房船的地方,可以看到大堤与沙洲间,筑起的两道截断长河的石堰,两道石堰隔出的一片水域,是金湖县自来水厂的采水区。在石堰一半的地方立着探到水面的栅栏,阻人通行,可依旧常有成群的孩子,踩着将将出水的卵石轻巧地绕过栅栏,然后攀上石堰,去到沙洲。
看得久了,我也禁不住远方的诱惑,下到石堰,走到栅栏旁,面对上边难以下手的累累锈迹,做出成年人该有的无所适从。排在身后的一帮孩子,见我踟蹰,以为我不懂攀越的技巧,叽叽喳喳地教我该抓牢哪根栏杆,该踩住哪块出水的石,他们各个如猴子般身手矫捷,只棉服的下摆整齐划一地抹上厚重的锈迹,有如这次行动的徽章。
我学他们样子笨拙地绕过栅栏,攀上石堰,走到沙洲,大衣下摆也不无例外地抹上与他们一致的徽章,而当我还在一边掸除那层厚重难除的锈迹,一边后悔这样的尝试时,那些孩子早已鸟一样地飞到了沙洲的深处。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吗?家长不着急吗?不用写作业吗?不上辅导班吗?这样小县城里的孩子,真的可以这样的自由吗?
本以为能从沙洲上走到另一边,去看宽广浩荡的大河,可到了上边才发现,那沙洲上还有许许多多的水洼子。水洼子大大小小,纵横沟连,阻挡了去路。
水洼子边密树成林,只是这季节里,这些树木多是凋零着,空探着细密的枝桠,好似一株株被细心镂空掉的,树的标本。那一株株树的标本,就伫立在那一个个宁静无波的水洼子边,将倒影映在水畔,宛如天光和水影间留下的一个个生命的符号。
冬日里,夕阳下的三河滩,凋零的树木,枯黄的稗草,无波的湖水,一起构筑出一道静谧的风景,让人痴迷,让人怅惘。
我喜欢那份,从这寻常风景中得来的痴迷与惆怅,而这或许也便是我见过它,就再难忘却它的原因吧。
那样的时光,有多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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