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笔中锋——陈丹青眼里的范冰冰之美

      午后阳光极好,若一片涟漪圈绕在一段文字上,我一下目眩神迷、为之绝倒。“形太准了,眉眼鼻梁,笔笔中锋,像王羲之的字,王羲之的字是极姿媚的。”这是陈丹青笔下的女人。因为陈是画家么?在飞机上偶遇,陈被电光火石击中的瞬间,他笔下女人的姿态就添了绘画书法的神韵。我想那中锋行笔,墨渗在宣纸上,笔画中心墨浓两旁稍淡,立体、饱满、圆润之感落在一个女人的五官上又是何等生动?这是怎样的眉眼鼻梁?那端直的鼻梁似悬针竖,那墨漆的眼眸是圆润的头竖点,那斜入鬓角的娥眉又是哪一笔?


        这聊聊几笔让我心荡神驰,这个被雪小禅称之为男妖精的画家用几个字给人留下无数意淫的空间。我不会欣赏陈丹青的画,自以为这两句远胜过其任何一幅。陈丹青与之偶遇时尚不识此女,他屏住呼吸了,他不知目光往何处落了,他不知道自己如何处之了……出于画家的敏感,他就手头的纸、笔在气流的颠簸里画了起来。最后,他说:“我起身让她出来,活活看她走掉。”“活活”这两个字也是极好的,一副目送之、神往之、情恋之、心憾之的痴态。

       此女乃范冰冰,如果今天也有史官,这两句该成为这个女人载入史册的一笔。咀嚼玩味之间,那些历史笔尖下的美丽女人纷纷活了起来。


       曹植的《洛神赋》写甄宓之美不遗余力,而文字多了,留给人的想象空间就越发小了,喻其形“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太虚了,写眉眼“修眉联娟”“明眸皓齿”太直白;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赋》写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是狡黠的写法,人人心中的恰到好处是不一样的标准,而“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的比喻不见得高明;张岱在《陶庵梦忆》里写杭州名伶朱楚生倒是值得一读:“楚楚谡谡,其孤意在眉,其深情在睫,其解意在烟视媚行。”谓其风度清雅高迈,孤高的意韵挂在眉头,深深的情思凝在睫毛上,你要解读她的情意可看她的目光和步履,她的目光像烟一样迷蒙,连步履都可以迈出妩媚来。这是戏子的风韵,在很多将舞台和人生都演得风生水起的名角的眼眉里都藏着这样的风韵,凡夫俗子没那么多情意可以凝聚在一颦一笑、俯仰之间。神韵是写得极好的,但那是唱戏的女人,她们的神韵是练出来的,总觉得不那么真实。


        还是喜欢陈丹青的这两句。“笔笔中锋”是力道,说这个女人的五官长得有力道,有阳刚之气,又补一句“王羲之的字是极姿媚的”,说这女人的五官也是柔媚的。阳刚与阴柔相结合的“中和之美”,是中国古典艺术的理想境界,也是全人类审美的最高境界吧?譬如,奥黛丽·赫本,生就一副男人、女人、全世界的人都喜欢的阴阳合体的脸。清人刘熙载说:“沈著屈郁,阴也,奇拔毫达,阳也”,“书要兼备阴阳二气”,“阴阳刚柔不可偏陂”。陈丹青以书法形容女人的五官美得极其艺术,美得中和、美得理想,再妙不过了。


       陈是画家,看美女就是一副上好的书法;若是庄稼人,看美女就是一向日葵;若是一农场主,看美女则是一母牛;若是银行职员,看美女就是一百元大钞……这也应了“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幸好,陈是画家,独具慧眼慧心还擅长笔墨的画家。

       米兰·昆德拉说:“比喻是一种危险的东西。人是不能和比喻闹着玩的。一个简单的比喻,便可从中产生爱情。”莫非陈丹青一时也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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