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易渊夫妻早就在家翘首以盼,等着女儿女婿回来了。
周景云与柳锦书这边刚进柳府大门,柳氏就坐不住了。
柳易渊最是看不得妻子伤心苦闷,见她紧蹙蛾眉,他抬手轻抚柳氏眉眼,温声安慰:“别皱眉了,来人既是没有多说什么,可见孩子们都安好。你瞧,这不就来了。”
柳氏苦笑一声,心中仍是忧虑甚重。两个孩子近来多有不顺,先是景云意外昏迷,再后来锦书竟然中了蛊毒,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由不得她不多想啊!
柳氏早先接到将军府递来的消息,着实诧异,两个孩子启程去苗疆不过几日光景,怎么现下又回来了。
她一会想着或许是两人半途上遇着了高人,已经为柳锦书解了蛊毒;一会又担心出了什么意外。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任柳易渊如何哄劝她也听不进去。
听到门外脚步声渐起,柳氏的心紧了紧。
她朝厅门望去,只见柳锦书伴着一人走了进来。那人瞧不见面容,却是用面具遮住了脸。
柳易渊作为大理寺卿,千奇百怪之事时常遇到,也因此十分敏锐。他打眼一看,就知道周景云必是出事了。
周景云与柳锦书上前给柳易渊夫妻行礼,他行的特别郑重。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以女婿的身份来到柳府,遗憾的是,上一次回门被萧臣沛那厮抢了去。
柳氏见打量着周景云,又去望女儿。柳锦书面上无异色,说明此人是景云无疑。那么,景云为何这副打扮?
周景云知道柳易渊夫妻必然有疑惑,他不待二人询问,径直摘下面具,坦然自若地叫了一声“爹、娘”。
柳氏被惊得大骇,她指着周景云颤声道:“锦书,到娘身边来,他是何人?”
柳易渊直接站了起来,走到了柳氏的侧前方,他盯着周景云观察了一番。
柳锦书先是安抚地看了周景云一眼,随后顺着柳氏的意思去了她的身旁。
周景云内心其实有些忐忑,不论是爹娘、兄姐,亦或是舅舅,让他们相信自己,周景云非常有把握。但对柳易渊夫妻,周景云毫无把握。
周景云整理好思绪,开口道:“爹、娘,我是景云。”
这人是周景云?怎么可能!柳易渊夫妻是看着周景云长大的,难不成短短几日,他们竟连自己的女婿也不认识了吗?
柳氏将柳锦书的手握在掌心,这才道:“此话当真?”她既是在问周景云,也是在问柳锦书。
柳锦书点了点头,承认了周景云的身份。
柳氏转而望着周景云,等着他的解释。
“此事说来话长,真要追溯,还是要从前次我与锦书妹妹回京途中所遇之事说起。”
周景云缓缓诉说,把来龙去脉都一一理顺,告诉了柳易渊夫妻。
柳易渊又重新坐在了柳氏一旁,听周景云所言,惊诧万分。
随着周景云的解释,加上柳锦书时不时的颔首、补充,柳易渊夫妻终于弄清一切,也渐渐相信这奇异之事了。
柳氏既同情周景云遭遇,又心疼柳锦书。柳氏暗自叹气,女儿刚嫁过去,就生了变故,亏得她现在还那么坚强,果真是长大了。
她看着柳锦书,突然想到,锦书的蛊毒应该还不曾解吧?
柳氏问道:“景云,你们如今作何打算?一来你需得尽快回到自己身体,二来,锦书的蛊毒也不能久拖。”
“爹娘请放心,此二事我已有安排。关于锦书妹妹的蛊毒,我先前请耿先生去苗疆走动,寻找解蛊之人,想来如今应是有进展了。派去探消息的人不日就能回禀。”
“换身之事呢?依你所言,那萧臣沛也在京都,他倒是心宽得很。若不是有恃无恐,我实在不知他为何敢这样猖狂。”
柳易渊深觉此事难度不小,他很担心。从前遇着难解的案子,柳易渊并不害怕。因为他知道凡事发生,必有线索留下,只要细心观察,抽丝剥茧,他一定能解谜。
可周景云经历之事太过怪异,他除了在杂书中看过几句记载,不曾听闻过。柳易渊不信鬼神,然而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一切。
周景云听得岳父疑问,解释道:“我已经请姐夫调查萧臣沛这些年的经历了,若是能从中找到有用信息,倒可以绸缪一二。”
柳易渊稍稍放下心,慕容子誉能力不凡,查这些事应是不难。只要有突破口,就不怕了。
周景云与柳锦书在柳府待到日落十分,方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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惶惶过了几日,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慕容子誉和慕容子致两人来到将军府,也带来了萧臣沛的消息。
说到萧臣沛,他这些日子,竟然没有出现。据暗中跟着他的侍卫说,萧臣沛没有回去过司族,只一个人在外面住着。
周景云若有所思,看来,萧臣沛没有将换身之事告诉司族中人。他既不敢让别人知道,那说明他还是有所忌惮的。
慕容子誉果然厉害,短短几日,就将萧臣沛这些年事迹调查了出来。
“根据呈上来的消息,萧臣沛去天源山之前没有任何异常。那会你们也是认识他的,时不时能在宴会上见着,彼此也走动过。
去天源山修行是司族的传统,萧臣沛到了年纪,过去学习也无妨。只不过,在他去天源山的第五年,曾经发生过一次意外。他不慎摔落悬崖,崖壁岩缝长出的树挂住了他,救了他一命。
萧臣沛足足昏睡三日才苏醒过来。自此之后,他性情大变。据他天源山的族人所说,萧臣沛刚去时非常开朗,很是乐意与众人谈笑。醒来后他整个人十分阴郁,常常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几日不见人。
更令人费解的是,他竟偷偷潜入天源山无书阁修习移魂换身秘术。当然,这件事只有天源山几位长老知道,未免事情闹大,他们把此事压下来了。告知我们消息的人也是无意间偷听来的。
景云,既然萧臣沛是在天源山习得的换身之术,那破解之法必然也在那里。”
听完慕容子誉的话,周景云陷入了沉思。难怪萧臣沛那样笃定,似乎两人不会换过来了。天源山是司族圣地,非族中之人,是不可能进去的。
周景云即便知道破解之法藏于其中,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再有,依萧臣沛性格,真的会让破解之法留在世上吗?
周景云很怀疑方法早被萧臣毁去了。即便自己使了法子混进天源山,找到的说不定也是一本缺了页的古籍,或是被刮花的残壁。萧臣沛必然有所准备,才会那么笃定。
但就算知道结果如此,周景云也要去求证一番。不能放过任何一丝机会。
柳锦书在一旁静静听了许久,她见周景云不出声,好像想什么入了迷似的。
她出声问道:“景云哥哥,天源山在哪?既如此,我们去那里找法子就是。”
慕容子致接话道:“天源山在大成与毗国的交界处。司族第一代长老就是在那修行的,后来入世到京都,拜入皇家,成了大司师。”
周景云颔首,“萧臣沛就是下一任大司师,所以要去天源山修行。这天源山,既然是萧臣沛修得秘法的地方,那肯定是要去的,不过恐怕此行不易。一来天源山向来没有外人进入的先例,二来萧臣沛必定会拦截我们。”
慕容子致望着周景云面容,神秘一笑,道:“这原也不难。”
说实话,对着萧臣沛的脸,慕容子致仍是有些不习惯。前几日他刚从大哥那里得知周景云的事情时,惊得话也说不出来了。
及至真的见到“面目全非”的好友,慕容子致连招呼都不敢打了。经过这几日交流接触,慕容子致才渐渐习惯。
此时,他指着周景云的脸说道:“景云,别忘了,你现在就是‘萧臣沛’啊!既然是偷学过来的秘术,想必萧臣沛不敢声张,此事不会有人发现的。你只当自己是‘萧臣沛’,回去师门看看,总行的吧?”
周景云愣了愣,方道:“我竟糊涂了,把这茬给忘了。如此甚好,即便他们察觉有异,我敷衍敷衍还是可以的。至于萧臣沛那边,只有请你帮忙,拖住他一段时间。”
慕容子致微笑着颔首,“这有何难。”
“景云哥哥……”柳锦书见他们商议完,唤了一声。
周景云询问地看过去,“怎么了?”
柳锦书定了定神,犹豫说道:“我方才一直在想一件事。萧臣沛衰落山崖后,整整三日昏迷不醒,醒来后性情大变。
我总觉得,这和你之前昏迷有些像。你也是好多天没醒,结果,醒过来就不是你了。你说,会不会萧臣沛醒过来,也不是他了呢?”
柳锦书这话说的有些乱,她也是想到什么就说出来了,纯粹是福至心灵的想法。
周景云几人却是听明白了。
慕容子致右手连捣左掌三次,赞道:“景云,三嫂这想法倒是妙。莫不是,现在在你身体里的,根本不是萧臣沛,而是哪个孤魂野鬼?”
周景云瞥他一眼,默认了他对柳锦书“三嫂”的称呼。这一次终于是名正言顺的了。
周景云在心中把柳锦书的话反复又揣摩了一番。
柳锦书倒是提醒了他,这个“萧臣沛”,或许不是原先他认识的萧臣沛了。
可他若不是萧臣沛,为什么要调换身体?或者说,那个人也是想要柳锦书?
他不能不多想,与萧臣沛几次交锋,对方明显表示对柳锦书的志在必得,甚至不怕他知道。
周景云突然想到萧臣沛似乎提过一句什么“前世因,种后世果”之类的话。
他近来也时常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萧臣沛是上辈子就在布局了。
这些想法虽然太过荒谬,但是,既然换身之事都有可能,就算有前世之说,也不奇怪吧。
周景云越想越觉得寒气瘆人,他从前不信鬼神之说,自然也不怕那些。
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他仍是不惧。只是,他到底有些担忧,敌在暗我在明,这情形着实不利啊。
去天源山可以提上日程,但周景云不准备立时动身。他想在去之前先解决柳锦书蛊毒一事。这样他去天源山才可以没有后顾之忧。
周景寻派出去寻找耿先生的人已经离开几日了。昨日周景寻与他说,侍卫飞鸽传书言道,现下已经在苗疆边界了。
周景云暗自期盼,耿先生能带来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