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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村不远的墓地添了几座新的墓碑。几张新面孔也让平日里人烟稀少的墓园热闹起来。人们或是送花,或是哀悼。
“节哀顺变。”慕言拍了拍坐在轮椅上的陈哲,神色凝重地安慰道。
警察和村民的赶来,及时制止了王财疯狂的举动。目前王财正面临私吞土地,故意伤人,盗窃罪以及贩卖猎杀运输野生动物罪等等的指控,罪名数不胜数。
依照第一时间苏醒慕言的证词,人们在漆黑的防空洞找到了丢失的神像,以及在旁边饮弹自尽的村长。根据大跳的信挖掘出来的证据,村长原名陈狗娃身上背负包括故意杀人罪,故意伤人罪,拐卖儿童罪等在内的多起罪名。不过因为嫌疑人已死亡,法院无法继续起诉,只能判定民事赔偿。
警察还一并调查了村北家失火的起因。依据现场留下的痕迹以及村民的证言,认定村民大陈为失火的主要责任人。不过由于该房屋的主人顾北已死,没有亲属指控,而且并未构成重大财产损失,警方只是给予了口头警告。
墓碑上陈叔的笑容憨厚,透露着农村人的本分。在他旁边的是顾北的遗像。顾北的表情苦大仇深,无言地述说着一生受尽的苦难。摆在最角落的是村长的墓碑。脸上不明意味的笑容透露出阴郁的凶残,对自己放下的过错似乎没有丝毫悔意。运输村长尸体是个艰难的过程,那些丢了孩子的父母拿着刀要把他千刀万剐。幸好警察及时赶到,不然村长就死无全尸了。依据慕言的意思,陈娜没有树立墓碑,而是装进了骨灰盒,放到慕言的家中。慕言说他不想陈娜死后还靠近这些给她带来灾难的人们,不管是不负责的父亲,还是击杀她的村长。
陈哲的腿因过度奔跑而引发早年的旧疾,彻底地不能走动。他缓慢地推着轮子,没管正在和村民交谈的慕言,驶过每个黑白照片的面前。对比已经躺在里面今生不可能再活动的人,陈哲只觉得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多么庆幸的事。
“陈叔,要不我送你?”看着陈哲不声不响地离开,正在给顾北上香的大陈开了口。尽管村民发现了陈哲的真实身份,但依然改不了口。意外的是,村民是非分明,并没有怪罪到陈哲头上,反倒是更加敬重。“陈叔”二字,除了村民旧时的习惯,也包涵了对他多年忍辱负重的敬畏。
“不了,我一个人走走。”陈哲吃力地推着轮椅,经过修整过的小路,来到了墓地的外围。
他拿出一本书,封面的字体已经模糊不清,纸卷也呈出岁月留下的泛黄。陈哲慢条斯理地翻开那本书,认真阅读起了他早已烂熟于心的内容。他快速翻完后,一言不发从口袋拿出事先准备的打火机。对着破旧磨损的《山海经》,毫不犹豫地按下开关。
哧。
火苗串到陈哲面前,好几次差点就要烧到眉毛。陈哲宠辱不惊地看着越来越小的火焰,眼里流溢出复杂的神色。
“都过去了。”从村民堆里脱身出来的慕言拍了拍陈哲的肩膀,语气宽慰地说道。
“没找到大跳,就还没有结束。”依靠在轮椅上的陈哲目光坚定,透露的决心不可动摇。
“也许大跳想明白了就会回来吧,我愿意等他,毕竟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慕言把手搭在轮椅上,若有所思地看向远方。
“你真的决定了?”陈哲回过头一脸可惜地看着慕言,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性。
慕言要留下来当村长的事让他困惑了不久。村长一死,大跳的任务也算是以另一种形式完成了。慕言也没有继续待在村里的义务。本来一个城里家庭优越的青年能来陈家村送达信件已是仁至义尽,把他留下来村民断然是不敢想的。
“嗯。我可不希望阿白再次有勇气回到家乡的时候,迎接他的是破烂不堪的家。”慕言肯定地点点头,回答地不容置疑。
陈哲也不好再劝说什么,人各有志,他知道阻拦一个有决心的人毫无意义。
“我们回村吧。”瞧着天色渐晚,慕言便推起轮椅,做出了要回去的动作。
““嗯。”陈哲轻微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正是除夕,村里放起了烟花。两人不声不响地朝村里走去,身影慢慢融入了阴暗天空中光耀的烟花。最后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点,消失在了皑皑白雪中。
村门口的石碑又被立了起来,不过之前的标语只留下了前面一句。维修的工人说是新村长的意思。
寒风吹过焕发新面目的石碑,夹杂着飘扬的白雪,上面的标语格外清晰。
“善恶有报。”
正是大年夜,各家各户都吃着年夜饭,一家老小,欢快无比。阿庆婶听着别家的欢声笑语,看向空荡荡的餐桌,不禁悲从中来。好不容易恢复的神志又开始疯癫起来,嘴里喊着胡言胡语。
咚。
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而不必要的敲门声。阿庆婶神志不清,村民为了照顾她干脆门锁卸了。平时紧闭的大门只是为了防止不长眼的小偷光顾。
阿庆婶此时神智已失。在屋里大喊大叫。村子里喜庆的鞭炮声嘈杂不堪,加上已然癫狂,阿庆婶自然对敲门声充耳不闻。
等在外面的人见大门并没有锁,索性三步做两步,直接走了进来。
阿庆婶见到来者,口中的呜哇竟然停了下来。她脸上涌出不敢相信的神色。她颤抖地用双手捧住来者的面孔,难以置信地小心打量。
“我回来了。”
冬日的寒风又吹了起来,刮得未关严实的大门直晃。门前的雪地白白净净,没有留下任何的脚印。
教堂的耶稣眼神平静,飘飞的雪花不小心打到了他的脸上,擦去了石壁的污浊。原先模糊的字体清晰起来,上面的英文单词构成了完全的整体。
“follower。”
“门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