宕渠城里通了火车

宕渠城里通了火车。

铁路和全国的铁路连在一起,可以去更远的地方。那时深圳开始试点,村里人陆陆续续出去打工。

只年尾了回来,年头又出去。出去回来都背着大包小包蛇皮口袋,问坐多久的车,要四五天。不知道有多远,但常常听他们口中的火车多么的拥挤不堪,人山人海。还常常讲一些小偷、强盗的惊心动魄故事。

父母和一些青壮年一样,都出去打工了。小姑年纪大了,还没出嫁,留在家里干农活。乡上还要征收各种农业税,但都不收粮食了,直接收现钱。村子里的田地都种着,没一块撂荒的,一家子人现种现吃,吃不掉的运街上粮站卖了换钱。

小姑的玩伴众多,大都出去深圳打工了。每次能往家里寄一些时兴的东西,寄回来的照片,要么是站在摩天大楼前面,要么是现在游乐园前面,旁边的树开满了花,脚下便是铁路,不远处火车喷着浓烟即将驶过来。“快跑快跑,火车要过来了”,每次我看见村里人家墙上挂的这种场景的照片,都在心里默喊着。

小姑再按捺不住。跟她的姐妹们偷偷地搭了火车跑了出去。好多年都没再回来过,也没给家里写过信,她不识字。

后来据她一同出去的村里人说,她们去了一家罐头厂,专门做黄桃罐头。每天上班房间里冷冰冰的,要钻进一件塑料的大袍子里工作,只露出一张脸在外。如同待在冰箱里。“那得多冷啊”,我心想。

“你小姑被厂里一个小组长拐走了,他骗你小姑说他是厂长的亲戚,结果跟着他上了火车,我的天,上了火车谁知道去了哪呀”,皮蛋的母亲说道。

几年后,阿爷赶集的时候在邮政局取回一封信。信是小姑那寄回来的,去了河南一个叫南阳的地方。里面还有一张照片,小姑胖了许多,怀里抱着一个宝宝。

父亲一众人去寻。终于找到了。那是一个冬天,外面下着大雪,一家人围着火炉听小姑诉说着,那个小组长不知道去了哪,人山人海的,小姑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了,鬼使神差的下了火车。那更是人山人海。遍地都是铁轨,排着十多辆火车。一回头竟不知道从哪里下来的了。便跟了人群走。走啊走,终于出了火车站,天气真冷啊,地上还停着冰溜子。有卖胡辣汤的、冰糖葫芦的、烤红薯的、烤玉米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她蹲在一处墙角,不知到何处去,哆哆嗦嗦。蹲了大半晌,肚子饿的呱呱叫,旁边的烤红薯阵阵香气飘过来,老家地里也有红薯,但黄皮的常用来喂猪,红皮的一些用来人吃,也没见过这么香的烤红薯。她蜷缩在一角竟睡着了,梦里梦见家乡的红薯地,爬满了苕藤,她提溜一根,连根拔出一串红薯,摘下一颗红薯,在手心摩挲摩挲,一口咬下去,抿甜。

仿佛旁边有人碰了她一下,醒来发现嘴里嚼着烤红薯。她睁开眼,看对面一老头,吓得一哆嗦。老头慈眉善目,就是刚才卖烤红薯的老头。老头将手里的红薯递她手里,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老头说不要钱,这你刚咬过一块。她脸红着接了下来。

“闺女从哪里来呀,我搁这儿看你老半天儿了都,不是本乡人吧?”,老头问。小姑说老家是四川的,在深圳打工过来的。小姑将事情经过缘由说了一番,眼泪在两眼里打转。马上就天擦黑了,老头就把小姑领回家去。

原来老头住在石磨村,旁边就是卧龙岗,老头当年是村里的村长,现在村长是他儿子。老头说诸葛亮之前就住在这,这个石磨就是他老人家设计发明的,他指着村中央的大石磨接着说,后来诸葛亮来了你们四川当了丞相。小姑看见石磨就想到了家乡的石磨,听说诸葛亮后来还去了四川当了大官,就一下对这里感到分外亲切。

老头的儿子半年前死了老婆,现在还单着。老头看小姑手脚挺勤快,便寻思着让其做儿媳妇。小姑也没个去处,更没脸回家,就稀里糊涂的答应了。

所幸的是那个男人是个热心肠的村长,对她也挺好,没半年就生下个大胖小子,接着又生下几个娃。父亲一行人去看小姑,小姑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几个娃在炕上爬来爬去。大家都其乐融融,便又回来了。

大家独自过着自己的生活,木家村的公鸡还是每早天还没亮就打鸣,鸡叫第二次阿爷就爬起来准备一天的伙计。

突然有一天,那天下雨,阿爷没去地里,在家织竹篓。我们弟兄搭了两张高板凳趴上面写作业。看见父亲他们领着小姑回来了,小姑再不是以前的小姑,大腹便便背上背着一小孩儿,手上牵着俩娃。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后来听父亲说,开始实行计划生育了,姑父是村长,得配合县里计生办的在村里四处抓“大肚子”。村儿里看他都三个娃,不服气,一次和一家争红了眼,那家壮汉就不配合,拼了命守着他老婆,手里提溜着什么便往门外砸去,你姑父跑慢了一步,被砸小腿上,腿给折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他又性子急,还要忙着主持工作。说来也是命吧,没过几天砸他那壮汉夜里偷拉电线,不经过电表,被电打倒在地。姑父急着去拉总闸,从梯子上摔下来。其实那壮汉早已被电打死了。结果你姑父这一摔,伤了脑髓,没躺几天也走了。你小姑没了依靠,过得凄凄凉凉,就接了回来。

后来小姑另外找了婆家,了却着平凡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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