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履薄冰的日子(2)

关于职业的优劣,无非是三种态度:不喜欢,但迫于无奈,不得不干;无所谓喜欢,也不是很讨厌,没有更好的,干着也行;真心喜欢,全身心地想做好这份工作。

我是第三种人,真心喜欢这份工作,所以对工作中的琐琐屑屑也以乐趣对之。可“天有不测风云”,上班不久,就使我理想的头颅撞了一个大包,在本来如履薄冰的基础上,又增加了前行的危险系数,不得不在以后的日子里更加谨小慎微,战战兢兢。

刚上班的新兵蛋子,尽管有热情,但普遍的是经验不足,所以一些重要的岗位一般是不会轻易安排的,除非没有选择。

我就是属于没有选择的一位。班主任是肯定不令校领导放心的,至于一下子就教全县选拔出的两个班的主课,也自然是不合适的——万一出现意外,是不好向县委县府和各科局领导交待的(除了全县选拔部分小学的尖子生外,相当部分是领导子女),所以,我先上一个班的语文,同时,利用空闲时间一节不落地跟着那个班的“老教师”(比我早工作六七年)听课,这段时间里,自己的上课状态确实有了很大改善,至少不会像上第一节课一样——六句诗的课文,写了十三页教案,结果下课后还是大汗淋漓,汗流浃背,在一种恍恍惚惚头重脚轻的状态下,匆匆逃出教室。

那时没有多余的房子,我们几个都住在教研组办公室,既无收音机更无电视机,课余时间几个小光棍除了争论争论“伞被挂在墙上时是否还叫伞”“人死了以后是否还该叫人”等等深奥的哲学问题外,就主要是读书备课了。

在过了一年多后,那个班的老师因妊娠而请假,于是我也像俗话说的“多年的大道走成河,多年的媳妇熬婆婆” ,终于被信任地接过来那个班的语文课和班主任。在我的千般计划、万般绸缪还没有展开时,令我措手不及的事情发生了。

那是那个冬天第一天变天。下午天就被一层灰灰蒙蒙的不知是尘土还是云层的东西塞满,太阳不知被挤压在了哪里。西北风不知是想吹散云彩还是想助阴冷的天一把,恣肆疯狂地在小城的庭院上、屋顶上、树梢上狂奔,并发出怪里怪气地吼叫,地面上的一切,仿佛都是它的猎物,可随时碾碎或吞噬。一时间人人关门,家家闭户,任由他们在天地间肆虐。

为了安全,我们决定提前下晚自习,并一再嘱咐学生:一定要结伴慢走,远离高大危险的建筑行走。同时又为班里今晚没来的那个同学庆幸——有远见。

等同学们走完,检把所有窗户都关好并插上插销后,在把灯全部熄灭后,在检查完学生全部躺下休息后,终于到了自己静心休息的时间了。

回到宿舍,拉开煤炉子的风门,让炉火旺一些,烧一壶开水,用一半洗洗脚,再留下些泡杯热茶,然后坐在床上的铺好的被子上,看一会儿书,喝一杯茶,同时也将本来冰凉的被窝坐热了,然后美美地做一个春秋大梦,准备第二天的新的轮回。

我刚刚脱掉外面的罩裤坐在被子上,传来了传达室老周的“咚咚咚咚”地砸门声:“快去,电话(那时全校只有两部摇把子电话,一部在大门口的传达室,一部在校长办公室,平常的电话都是打到传达室,再由值班人员去通知)!”听到这声音,我顾不得穿外套,直接飞奔而去。

对方是一个学生家长,他很平静地问问是否放学了,学生是否都走了,他的孩子是否也走了……我直接告诉他:他的孩子晚上没来上晚自习。然后我们很客气地互道晚安。

回到宿舍,无论如何,都难以入睡,肯定是睡不着的——这么冷的天,这么黑的天,又是一个女孩子,不来上自习也就算了,就算是出去玩,也该和家长说一声吧……

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又在迷迷糊糊中醒来后,第一时间就是去这个孩子家,听听消息。在一阵打听后,找到了她的家,见到了她的父亲,得知还没有消息,于是我立刻回校,准备上课。

在离学校还有一公里左右时,见有三三两两的人匆匆地向城东北的公路走去——不好,有事。我也不禁朝前疾走。当走到人们驻足的地方,令人悲恸的一幕出现了:公路右边是入冬刚刚疏浚修理的水沟,约一米多深的水,已经结冰;两岸的沟坡平整松软。在沟的靠近公路的坡上,相距十米左右,趴着一男一女,在男人右上方,有一个打开了且少了半瓶的水果罐头。

我走近去,看那女的,“呀,天啊!”这,这是怎么了?一个年轻的,仅仅初二的孩子……

警察很快到了,拉起了警戒线。

我踉踉跄跄地退出人群,不知怎么回到学校的。

关于这个孩子的一些片断无论如何也不能形成一个连续的情节。她通校,按时来,按时走,在班里很少与别人交流,也很少参加班里的活动,安安静静,默默自处……怎么就……

后来有丝丝缕缕的风言:与那个男孩谈朋友,家庭制止,于是服毒……

我的心不由得疼痛起来。孩子啊,这个年龄是该学习的时段啊;孩子啊,天下那么大,哪儿不能存身呢?;孩子啊,你这能算解脱啊还是幸福啊?;孩子啊,生命怎么应该这样不珍惜呢?;……

如果,我能发现什么并及时交流呢?如果家庭给予适度地宽容和沟通呢?如果我们的教育开设“让孩子学会保护自己”的课程呢?……

一切都没有了,一切都消失了,两个花季少年,转眼只变成了人们的一声叹息……

我从此更不敢大意,从此我在自己的班会上,增加了“人生的意义”地讨论,增强同学们积极奋进、鄙视消极的人生观念。

其实,我不该称他们孩子,因为那年我仅仅比他们大几岁;但我有责任,因为我是他们的老师。

在此后的几十年里,我的心一直没有安稳过,总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做得不够细致,争取少一点,再少一点失误……

老师,一个沉甸甸的名称;老师,一种永远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职业。



                                            2018.8.5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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