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31了。工作还行,正经医院正经医生。要是我妈不在家,我过得就特舒坦:月入7K—8K,三线小城,足够我吃喝玩乐了。但只要她在家,我俩一天能吵8次,主题就一个:对象。
她总是哭,特别唠叨。哭不过她,我只得接受她安排的相亲。
第一次相亲是表嫂介绍的。正规单位上班,小我两岁,是表嫂娘家邻居。约了家西餐厅见面,我看菜单时候他在玩手机,我吃饭时候他在玩手机,我吃完了他还在玩手机。我想着既然出来了,总得聊几句不是?问他工作,他描述不清楚,说起游戏来毫不停歇。驴头不对马嘴地聊几句,两个人就各回各家了。我以为没影儿的事儿,毕竟一周两个人都不联系。
哪知第八天我下夜班回来,家里一阿姨,见我就拉着我手:“我儿子看上你了,我今儿来看看,能定下来最好。”我满脸疑惑看向我妈,她喜得眉开眼笑,慌忙着给人续上茶水,又把我往人身边推了推,我忍无可忍:“这是哪个病人的家属?”阿姨这才开始自我介绍,我才明白咋回事。
“他自己没和我联系呀。”我很郁闷。这阿姨没说话我妈接上了:“多贤惠的婆婆!去了肯定不受气!你看看,要不咱定下来?”我包还没放下,真想抡自己头上:“妈,他儿子没和我联系过。”“这是我见到的最讲道理的婆婆了。”她眼里闪烁着光芒。
我深吸口气,面向阿姨:“挺好的,我就想问,我嫁去了是和你过日子还是和你儿子过日子?如果是你我妈很满意,咱就定下来。如果是你儿子,那让你儿子和我联系。”我看着两个老女人脸上笑容消失、面部僵硬,心里有丝得意。
但表嫂很快就打电话了,说我不够礼貌、眼光高、为我操心我不懂得感恩。我听着心累,妈拿着电话点头哈腰,忙不迭地道歉,指望着嫂子下次继续给我介绍。
第二次相亲是舅妈牵的线。男孩子住她楼下,和我同岁,家里还有个弟弟。工作也稳定。这次对象对我倒是上心,三天两头约着出去,我慢热,觉得两个人在了解阶段,每次出去我也花钱。我妈安静了三个月,第四个月我妈爆发了。原因是我拒绝去男方家过年。我忍着不吭,由她哭。
“妈,去了人家里过年,发生什么就由不得我了。去了你是不是就让我定下来了?”我眼胀疼得厉害。
“你再找不到对象我咋办?这么大了,我睁眼闭眼就这一件事儿。这男孩儿也懂事,舅妈介绍的也知根知底儿。”她揉着红透的眼,眼角爬满皱纹,我看着她发白的头发咬着嘴唇忍住想吼出来的话:“要嫁你嫁。”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摔上卧室的门,不能理解:为什么非得让我闪婚?
午饭没做好我和妈的矛盾就和解了。原因是男方和他妈来我家了。气势汹汹地摆上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列有每一次吃饭、看电影的消费记录。两个人理直气壮又鄙夷地说:“每次消费得均摊,不去我们家过年就得把钱给了。我们算好了,你们家欠我们1159.6元。”我下巴掉到地上,拿着拖把出来。妈看见,忙请人坐下又过来抢我手中的拖把。我见不得她求别人娶我的劲儿,朝她也朝两个奇葩吼了声:
“滚!”
妈放下拖把又给我扔了个毛巾就慌忙出去了,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皮肤暗黄,又有痘和暗疮,有龅牙。我摘下眼镜,看着自己空洞的双眼,第一次有了搬出这个家的想法。耸耸肩,我走出了卫生间。
妈脸上的笑和谄媚一点都不相关。她面前整整齐齐地摆着一叠人民币,声音温柔:“真是不好意思啊大姐,我家闺女脾气倔又不懂事。都是她的错。”对方见她软弱,头抬得更高:“我们也不挑事儿,去过年这事儿就过去了。”这时候男方瞟了我一眼。我立刻记起学过的所有医学知识,有个手术刀我就能把他整个眼球挖下来!
我妈嘿嘿地笑:“大姐你可是误会了。钱,这里有1500,你都拿去。她要是真去你家过年我打断她的腿。我教出来的规矩:结婚前她要是自己单独去别人家我就打死她!”她说得坚决,和上午那个哭着质问我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她看着我笑笑:“我这孩子和你孩子一样听话。钱你都拿走,多得那点儿就当那丫头解闷儿了。她舅妈那我刚打电话说了,我孩儿没这个福气,进不了你家门儿。你看这都饭点了,我也不耽误你们吃饭。”她说完站起来走到门边儿并把门打开。男方妈不死心,走出去还说了句:“我儿子可是在法院上班。”妈嘴角带笑:“我们高攀不上。”
她轻轻带上门,看着呆愣的我,叹口气:“我苦命的妞哇。”刚才那种淡定、坚决的样子完全不见了,很快又唉声叹气起来。
第三次去相亲的时候,我已经由96斤瘦到92斤,再瘦下去我觉得自己要飞了。不想瘦就得不让妈再唠叨。
这一次男方大我8岁。媒人是当年给我妈保媒的老太太。他个头不高,我160CM,穿上厚跟鞋和他差不多。他戴着和《欢乐颂》里的关关同款眼镜,眼睛小但很有神。稍胖。腿短有点罗圈。我看着他走来走去给一大桌人端茶倒水,想起了女王的柯基犬。我看了看坐我旁边笑得舒心的、安安静静的妈,看了看柯基,想也许我的一生大概就是如此了。32岁生日已过,我突然觉得就这样养一堆小柯基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40岁的人,又是一个公务人员。第一次见面我家人都是满意的。我俩每一次见面都聊得非常愉快:5G时代的到来,中美关系,英剧、美剧或韩剧,还有他家的花草和哈士奇。每次聊得都很愉快呀。甚至有一次,我还问他为啥不养柯基。他答:“等你来了咱养一只。”他不问为啥有洁癖的我会想到养柯基,真问起来我才尴尬呢!
就是他了吧。婚期定在腊月初八。妈特别开心,把早准备好的被褥套上大红的被罩。家里平和又安静。我又瘦了,88斤。我没谈过恋爱,学医出来很难,我也不擅和异性交流。我不大明白是不是所有的恋爱都是这样的,谈天谈地聊东聊西,却从不涉及风月。半年里每周见个三两次,我妈很安静,家里很安静。我觉得安静的日子真好。
婚期渐近,天也冷了。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再次下雨的时候我准备了棉衣。妈看见我淋得稀里哗啦,边为我擦拭雨水边问:“你骑车回来的?他都没去接你?再差23天你们就结婚了。”我没说话,我想我学会了思考。我思考的不是他怎么不来接我,而是:“为什么我自己见下雨,第一反应是打车,第二反应是坐公交,最终决定是骑电驴。为什么我没想着让他来接我?”
“妈,下雨了,你会让我爸去接你吗?”我看着妈疑惑地问。“会啊,他要是不来我砍死他。”妈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去换了个发型,头发本就发黄,我烫了大C卷,又认认真真去请人化了个妆。例行见面的时候,我踩着高跟鞋。即使看见男方眼里的一丝亮光,我依然从容不迫地道:“咱俩还是适合做朋友。”
这一次,我妈没当着我的面哭闹,她又收起了红被褥,又开始唉声叹气,头发白得特别快。我悄悄用自己攒的钱付了首付,54平米,15楼,有个小小的阳台和迷你书房。
现在,我妈依然念叨。她阻止我搬出去住,说和家人住一起相亲时候啥都好说。曾相亲的三个人都已经结婚了。她告诉我时候满脸遗憾。我没告诉她,后来我打听到柯基离过婚,前妻自己带着8岁的有自闭症的女儿。
我依然单着,也不知道要找什么样的对象,但有句话我觉得还是非常对的:
这个真不能将就呀!而且,作为女性,可能我真的可以跟着感觉走。
其实,单着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