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四里镇与蓝天

和往常一样，我准备骑车回家。学校比较远，距离市中心大概九公里，从上世纪开始就在那边，一直没变过。学校以西就都是连绵起伏的秃山，广袤无垠，荒芜人烟。唯独不嫌弃的是兔子，满山都是，时不时就窜出来晃你一下，等你缓过神来，它早就跑走了。有时汽车它躲闪不及，就成了惨案现场，看得人闹心，但时间一久，也就习惯了。学校的东边，是韦尔瓦河河谷。与西侧的荒芜不同，这条荒漠中唯一的绿带，尽管面积不大，也还是滋养了不少城镇的。在这其中，四里镇是最大的一个。也是荒漠中的最后一个，过了四里，就到了埃布罗盆地腹地，地区首府凯撒奥古斯都城了。

四里镇之所以这样叫，就是因为它距凯撒奥古斯都城正好是四个罗马里。罗马早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历史长河中，但这个名字依旧珍藏在这里，靠着一代代的土著和新人把这里一点点发展壮大。曾经的山间小村落，现在已经成了城郊重要的工业基地，养活了一万多人。作为一个实力派城镇，四里镇也是极少数人口正增长的西班牙市镇，。

放学时通常我会从四里镇边上的国道骑过，若还有闲心，也可以穿过镇区，走河谷另一头的乡道回家。现在封城，进出都有管制，当然警察叔叔倒也没有拦过我，一看就是背着书包的清纯学生模样，不像是在城里憋不住出去浪的。

我离开学校准备回家的时间大概是下午四点。天依旧蓝的发黑，白云很稀疏，有时甚至都看不到。四里的人群已经略微开始躁动了，度过了惬意的午后，该工作的要工作，该上班的也要上班了。到回家之前，我倒是还有四十多分钟浪头，可以欣赏一下沿途的风景。

蓝天笼罩在四里镇的一小片楼房之下。尽管都是现代化的钢筋水泥建筑，远处的景色也是那样荒芜，我竟觉得山脚下的镇子似乎变成了一片世外桃源一般，显得既安静又和谐。天空是那样深沉，若不是亲眼见过，或许鲜有人敢说这就是真实的天色。这是一种在梦里都难以想象的颜色。在蓝光映照之下，不管秃山荒漠自己是多么苍凉，都一并显得鲜艳起来。四里只有在晴天时才能散发出他的灵魂。

而这鲜艳的茫茫蓝天，一直笼罩在我们的上空，像是对茫茫荒野中的小镇的一丝呵护，也像是给我的一道无形的枷锁。不管我往哪个方向走，竟永远走不出那深邃的诅咒，他无时无刻不在警告我，你回不去的，在世界的西边给我好好待着！他很美，却美得让我有些害怕。出国之前，我或许想过，好男儿志在四方，心上的草早就长成了热带雨林，却不曾想受困天涯，受困在这能见度清晰到百公里的荒野之中。

看到拉满货的卡车在国道上呜呜泱泱的时候，我的思绪也就飘回到了现实：这里既不是人间仙境，也不是世外桃源，而是座完完全全现代化的工业城镇，一座年轻向上的城镇。我只是这里的过客，在这里学知识，打基础。或许是两点一线的生活太乏味，就在熟悉的风景中散发下自己的不快。

不久之后车骑到了市中心，熟悉的烟火气息又重新扑面而来。蓝天依旧，但那样的所谓带着丝伤怀之美的小情绪已经被车水马龙的街道挤没了。走过了荒野，到达了绿油油的腹地，心似乎安定些了。回到家，尽管少了沿途那绝美的风景，但至少让我感到了一丝归属感。我知道，我每次真真正正地回到家都是在梦里。现实中，出了城区与河谷，又是大片荒野，我的家，就是小一号的四里镇，而整个凯撒奥古斯都城，不过就是大一号的四里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