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加上普通人,像什么上海早晨,长恨歌,就可以排除了,还有安妮宝贝和绵绵写的那些,不是普通人,也不是名人,是神经病人,以前网上看到看到有个文学爱好者说要看有时代脉搏的文字,这才是活的文字,按照这个脉搏理论,那就属于是心律失常,室颤晚期马上要一脚去了。里面但凡说到人物,上来就开履历,来自某国某名校毕业某大公司大媒体高层做过某某大事业照样帮我勾肩搭背,然而管读者屁事。当然还有郭矮卵,这个人写的字我花一秒钟看算我输….这大概是《繁花》出来后产生轰动的原因之一,上海人第一次成为主流文艺作品中的主角。
看完繁花念头没有过足哪能办,对于上海人的生活状态,繁花远远算不上万宝全书,充其量一只角,其实上海本土还有有一些没有那么有名的专业作家在关注这个题材。这里谈4个我觉得值得一看,可以有所收获的作家。
- 钱佳楠
这位85后年纪不大,但绝对是老变西流的开山宗师。这里就要岔开话题谈谈什么叫老变西流。这个名字来自上海本地论坛宽带山,一个名声不是很好的地方。为了帮助这个论坛一点点好起来,其实就是活下去,管理员在尺度上越发收紧。先是黄图不能发了,然后本地的新闻也不能多谈,否则难听的话就出来了,论坛也就开不下去了。后来论坛的求生欲已经强到了连外地人三个字都不能出现的程度,催生了硬盘这个应该是上海话中最后一个俚语。如果不是甘愿像猪猡一样从早吃到晚然后发照片,就只有在“开坏”上海人的方向上寻找刺激。于是有段时间山上充斥着一系列胡编乱造的粗劣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一个30多岁的上海人,姑且叫他沪穷,一个除了310开头的身份证外一无是处的虚构人物,秃头,肥胖,懦弱,无业或干着地铁划旗子之类的稳定而有前途工作,无房,和父母住在年久失修污水横流的老破小小区,总之有着卢瑟的一切特质,因此一直未婚,靠手机游戏,黄带和撸管解决生理问题,也难怪一直暗恋的同小区女孩最后嫁给了外地富二代。至于悲剧的源头则是沪穷的父母,因为他们一直坚持房价肯定跌,把毕生积蓄买了p2p和各种保健品,亏光血本后或中风瘫痪,或彻底沉溺于棋牌室广场舞。沪穷的父母不需要名字,直接称呼为老变西,老便西,老变死,反正上海话中读音差不多,大致就是变着花样作死的意思,一般是长辈用来诅咒小辈的,现在反过来用,就有大不敬的味道,不过要的不就是这种效果吗。故事的最后,沪穷或在苦透苦透中沉沦,把生理要求降低到一碗辣肉面(可见还是没有真的苦过),或者在绝望中爆发,拳打老变西,把情节引向高潮,围观的宽带山众网民则在这自渎中狂欢,宣泄着在这个早就不属于他们的城市中的失意。
回到主题,她的代表作《一颗死牙》的第一句是这样的
“夏天暴露了这个家唯一的特征:贫穷。”
马上找到了和宽带山似曾相识的感觉。去看她的短篇,相当部分确实是围绕一个沪穷家庭,包括一个老变西老爹,一个无可奈何的老娘和一个苦透苦透的小人,生活中的种种窘境展开的,以至于这已经成为了她的个人标签。她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人只会老,不会死》,这部作品写的是她眼中,作为“故乡”的上海,她在后记中写道:“在我眼中,上海不只是南京路的十里洋场和陆家嘴的水泥森林,虹镇老街、巨鹿路、曹杨铁路农贸市场也同样是上海,并且这才是我生活中每日寒喧致意的上海,南京路和陆家嘴反倒让上海人感到陌生。”看到这里可以肯定她的态度是真诚的,这也是每个上海人看到各种肆意歪曲上海生活的狗屁作品时想发出的呐喊,这是一种上海人之间才会有的共鸣。
她的作品很好读,非常建议山上老变西流的文豪们可以看看专业作家怎么处理这个题材的,怎么从生活细节的铺陈中引出那种让人绝望的痛苦,效果会比比动不动流泪的悲鸣,拳打老变西好很多。
不过看多了之后也有些担心,毫无疑问这里面有相当部分是作者本人的生活经历,这样写一部两部甚至十部都没有问题,但是专业作家是要一辈子写下去的,有种说法就是当一个作家开始从过去索取材料、频繁地调动自身的成长经验时,也许意味着写作遭遇到困境。果然在她开始尝试长篇时问题来了。
作为一个有了一定知名度的作家,个么就要开始碰长篇了,契科夫这种天才全人类才一个,一般作家没有个长篇垫底,说话声音都响不起来的。可以想象,这个长篇肯定是各种老变西元素的集大成者,作者多年浸淫这个题材的总结,果然,这本名叫不吃鸡蛋的人的书是这么开场的:
“在被周允称作“家”的地方,她是无法安心入睡的。一俟夜晚,家里的那些地 板和家什就像丛林里的夜行动物那样苏醒过来,地板在膨胀,咕噜咕噜,家什 里有蠢蠢欲动的生灵,周允听见橱柜的门被它们细长的指爪推搡着,也听见它 们的磨牙声和私语声,还有窗外的风,夜间的风尤其凶猛,把家里的木窗框摇 晃得咯吱作响,几欲碎裂。”
然而这个长篇其实是翻车了,它的主线是希腊神话中伊菲革涅亚献祭的故事,这么一条主线要撑起一部长篇其实是有点不堪重负的,又没有支线与其交错展开,结构就不免单调。而且在叙事中还有两个明显的败笔。第一个是女主人公作为沪穷,即使天生聪颖进了市重点,进了名牌大学还是没有翻身,一贯苦透苦透,这没问题,然后命运突然反转带来了全家心态的转变,这也没问题,问题是这个命运反转的契机是因为女主的绘画才能突然被发掘,靠卖画发财了。这么重要的一个情节用接近网络爽文里给主角开挂的方法带过,逻辑性真实性完全不要了,直接降低了整个作品的档次。作者应该不会不知道这种艺术品市场是墨墨黑,怎么可能轮得到一个圈外人进来吃肉,梵高转世也不可能的。另外一个败笔没有那么具体,但是读下来的整体感觉就是书中的男人,无论是作者心目中的理想恋爱对象魏叔昂,还是触气的相亲对象赵丰嘉,都严重脸谱化,唯一一个有血有肉的男性角色就是——老变西。这再次暴露了作者作为女性对上海男人的了解严重不足,也没有太花时间去研究。我不是怀疑作者的诚意,而是上海男人对她作为一个小姑娘所呈现出来的一面绝对是不真实的,如果直接用来塑造小说人物肯定也不会让人觉得真实,所谓garbage in garbage out,和作者水平无关。如果作者能花几个月时间来山上蹲蹲,甚至假肢假眼发几个帖子和土匪互动下,相信她对上海男人会有完全不同的认识….
其实写完这部作者就宣布退出上海题材的写作了,出国读书去了,对她来说这是个绝对正确的决定,上海题材本来不应该全压在一个小姑娘的身上,她已经做的很好了。
顺便说下她的非虚构作品《回家的第三条路》也很不错,直接启发我趁个人记忆还没有完全消失把自己家周围的点滴记录下来,如果每个人都能这么做以后就可以重构出对我们熟悉的那个上海
2.任晓雯
一开始认识这个人是从萌芽杂志,90年代末的萌芽很喜欢登她的文章,偏偏她的文章又看不懂,或者说不好看。那时候一本杂志也不便宜,买来恨不得从头看到尾,如果中间遇到看不下去的,心里就比较窝涩,后悔还不如去买三大知识,连带对此人印象也不好。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有人推荐她的阳台上,因为是拆迁题材的,作为上海人知道其分量,能有人关心自然很感兴趣,就去买来看了,结果比较失望,太没有力量了。
小说开头写由于拆迁,沪穷张英雄的父亲被拆迁组陆志强逼死,张英雄走上了复仇之路,已经把张力拉足了,然后就是一路松下来,直到张英雄对陆志强的三瑞女儿来了个“摸记就逃”彻底放弃。当然这个可以说是出版审查的需要,可以说是作者刻意要表现点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是不好看就是不好看,这是衡量一部小说的基本标准。要说有什么亮点,那就是作者的文字功底还是极其扎实的,细节的描写,心理的描写有可借鉴之处,还有一点最重要的,作者已经把注意力放到上海人的现实题材上,后面的作品就会有进步,事实证明这个速度是非常惊人的。
看的第二本是她后面写的浮生二十一记,二十一篇微型小说,每一篇5分钟内都能看完,都是一个上海普通人在命运前徒劳挣扎的故事。在铁了心写现实主义之后,爆发出来的能量是惊人的,比如其中一篇:
彭娇娇起念留学,是在大三下学期。母亲张爱娣与崇明知青聚会,回来道:“赵黑皮的儿子,要去美国当洋秀才了。小辰光木噱噱的,大了比娇娇有出息。”父亲彭健强说:“娇娇也会有出息。”“嘁,大专生一个,卖相又不灵,这辈子看死她。”
彭娇娇不语。逾数日,宣布说:“我要到新西兰念书。那里教育好,治安好,汇率好,学费便宜,签证容易,不考雅思,不歧视中国人,保不准还能移民呢。”一气念完,将印了蓝天碧海的宣传单片,甩在父母面前。
张爱娣乜斜了眼道:“不要听风就是雨,中介想赚你钞票,一泡屎都讲得花好稻好。”
“现在中国文凭不值铜钿了,大学生多得潽出来。我面试这么久,实习都找不到,出国是唯一的翻身机会。有能力不帮,对得起我吗。”
彭健强道:“帮,帮。”
张爱娣推他一记,“我们刚买断工龄,手头捂了点钞票,她就挖空心思算计。”
彭健强道:“娇娇当年高考时拉肚子,没发挥好,你也有责任的,”拿出一元硬币,“问问老天爷吧,正面留学,反面不留。”双指一拨,硬币旋成银色球体,渐而减速,耗尽惯力而倒。彭娇娇拍手道:“正面正面。”
张爱娣绷了脸,走去电话赵黑皮。赵黑皮说:“你女儿比你有见识,出去镀层金回来,不要太长面子哦。你这当娘的,等了享福吧。”张爱娣笑了,“哪有这么好。”
彭娇娇拖着父母,走访数间中介,拿回一堆资料。张爱娣半夜起来,嗒嗒按弄计算器。“爱娣,做啥?”“我困不着。单位不要我们了,国家不管我们了,一点防身的养老铜钿,还要散出去。”“妈,你就当是做投资,等我回国,翻倍赚钱还你。”
张爱娣渐渐定心,逢人便道:“新西兰是发达国家,文凭全球公认的。”忙乱停当,到了日子。全家起早,叫一辆出租车。三十二寸的牛津布拉杆箱,支棱着后备厢盖。彭健强和司机左推右塞。张爱娣击拍厢盖道:“一个女小囡,跑那么远做啥,也没个人照应。”
一路塞到浦东机场。三人浃了热汗,办完值机托运。彭娇娇冲进入关口。张爱娣喊道:“登机牌没丢吧。”“没。”“护照呢。”“没。”“都给我看看。”“啊呀烦死了。”彭娇娇掏出来,转身一扬,见父母肩靠了肩,倾在铁栏杆上。父亲的涤纶衬衫领尖,一个外翻,一个内缩。母亲忘摘袖套,头发跟刨花似的,灰灰白白堆了一脑袋。她心软了,近前捏捏母亲的手,“对不起,再见。”张爱娣回捏她,“啰里八唆,别搞迟到了,飞机票万把块钱呢。”
彭健强买了二手电脑,学会拨号上网,每日拨个十几回。张爱娣问:“娇娇来信了吗。”“没。”她凑到屏幕前,一睃,嚷道:“明明来信了,做啥骗我。”
彭娇娇的邮件,寥寥一二百字,抱怨新西兰像个大农村,“到处是矮房子,商店少得要命,卖的东西又贵,下午四点统统关门。天一黑路上就没人了。待在宿舍也没劲,电视机只有四五个频道。”
张爱娣读罢,老花眼镜一掼,“我说别留学的,没人听我。白眼狼,败家精,捧不起的刘阿斗,只会白白里烧钞票。”骂过一晌,逼了彭健强回信:“娇娇,你妈说,留学不是请客吃饭,还望你勤奋学习,艰苦朴素,回来赚大钱。很想你,爸。”
彭娇娇不再抱怨,邮件也少了,个把月一封,写得仿佛学业报告书,“新西兰功课多,别再打国际长途了,有事上网写信。”她出了语言学校,入读怀卡多大学,专攻旅游管理。
一次春节回家,说及新西兰汇率大涨,学费也涨。张爱娣扔了筷子,拍腿跌足,“不停给你寄钱,还哭穷。有本事自己赚啊,外国不是遍地黄金吗。”彭娇娇也扔了筷子,拽上羽绒服出门。彭健强追赶不及,满地捡了筷子,赪红脸道:“不回来呢,你拼命想她,回来呢,又吵相骂,”揩掉筷尖灰尘,捘着老伴肩膀道,“好了好了,别落眼泪水了。”
彭娇娇提前回校,自此假期再不探亲。彭健强去信道:“你妈脾气躁,自己也后悔。她年纪大了,有高血压,还痛风,你原谅她吧。”彭娇娇只说:“我对她没意见,忙打工呢,毕业就回来。”
逾两年,学成。彭健强夫妇到机场,等了一上午,遥见一褐发姑娘,腮肉一抖抖地过来,“爸,妈。”张爱娣略发怔,探手掐她一把,“吃发酵粉了吗,胖得眼睛都寻不着。”彭娇娇甩开她的手。两厢无话,彭健强接过行李箱,走起来。
他们下馆子庆祝。彭娇娇面前堆了菜,却不动筷,“在减肥,不想吃。”张爱娣面色渐晦,“都是为你点的,一盘肉十八块钱,你当人民币是橘子皮吗。现在形势变了,海归不好混了,你有本事发大财呀。去个垃圾国家留学,剥削掉我们二十五万三千六百多块钱。我背也缩了,爬楼梯喘气,还要出去做老妈子,帮你还债。”彭健强道:“赵黑皮的儿子不是进外企了吗,工资万把块呢。”“人家读的美国名校,学的计算机。她呢,旅游管理算个屁专业,出来当导游吗。”“娇娇在外头吃了好几年苦,不容易的,至少英语学好了。来,娇娇,讲个英语给你妈听。讲啊,哈啰,耗欧达油。”
彭娇娇道:“我写过借据的,本金利息都还你们,不会赖掉。”张爱娣眼乌珠往斜兜里一睨,正欲说回去,彭健强道:“咦,那桌有个外国人,娇娇过去讲两句。”彭娇娇哼道:“你当是猢狲出把戏啊。”彭健强道:“你面皮忒薄了,以后到社会上,最要紧的是做人活络。”挥挥筷子,朝外国人嘿一声。彭娇娇砰然站起,膝盖窝将椅子朝后顶开。走出几步,回来抓双肩包。包带子钩着椅背,连抓两下不得。她甩手哭了起来。
也就两千多字,已经生动地写出了一个典型的上海家庭,懦弱的父亲,刻薄的母亲,自私的女儿,一家人在生活的重压下不断地互相伤害,文字间弥漫着让人绝望的力量。
还有她写的两个短篇就更苦了,人到中年,除了穷还加上了病,换肾记写一个得了尿毒症的中年男人,盯上了母亲的肾,两夫妻和老娘在生死选择中放下了一切的温情,赤裸裸地勾心斗角。迎风哭泣也是写一个中年男人,老婆小人走掉了,老娘重病住院,每天在唯一透口气的时间就是中饭呼香烟吃辣肉面,最后对隔壁床的外地病人家属小姑娘产生情愫,被骗去最后的几万块钱。写到这里人们不禁要问,她写的东西哪能都是一个题材的,只能说人类的苦难是写不完的,只要写得能让人不觉得单调就是作者的本事。
3.夏商
东岸纪事,对我来说这本书的价值是刷新了对本地人的认识。在此之前只知道小菜场买小菜要找本地人摊头,小菜新鲜,刚刚摘下来,如果本地人收摊,只好去山东人贩子那里,那菜就大灵不灵了。除此以外就是三林塘么出崩瓜,南汇么8424之类特产,再后来就是拆迁一家分一个楼面此类传说。生活中接触的所谓本地人其实已经在上一代通过征地之类身份转换脱离了传统意义上本地人的生活。所以通过东岸纪事,可以从一个从来没有的视角去看本地人,非常有意思,从这点来看作者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人性其实都是一样的,对黄都是兴味盎然。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这个书名起的有点大了,这并不是一部史诗,只是一堆生活小品的集合。以前宽带山上有网友所说的黄浦江对岸的本地士绅隔江听着海关钟声对手表那种充满历史感的场景是没有的。
4.王占黑
虽然也是个小姑娘,却喜欢写城市中老年贫民的生活,虽然不一定是上海,至少江南的味道还是很明显的,能够引起一点共鸣,比如赤逼一词应该在整个吴语区都是通用的。然而她的创作深刻性还是差一点,空想炮,小花旦,两本书读下来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故事,唯一留下的印象就是赤逼…所以说推荐说不上,皮是不是找来看看,就当宽带山上看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