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伤刻暗花（58）

文/诗琢

二 故事

马路上已经很少有人走动了。偶尔出现的几个身影也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一样。而他们也好像并不是在寻找归宿，至少不急于寻找，而是在享受这流浪般的快感。

就如此时的自己一样，秦子羽边想边缓慢的走着。他甚至对着那些身影露出了会心的笑，就好像那些身影都是他的同伴一样。

秦子羽漫无目的的踏上了超市门口那个已空无一人的舞台，然后在舞台的一侧靠着背景墙坐了下来。

“我累了，你累吗？”秦子羽垂下头看着自己的双脚自言自语的问。

“我想你不累！要么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带我来这儿。”

秦子羽对着自己的脚笑了笑，“你一定觉得我喝醉了吧！才没有呢！要不然我怎么还能够记得我挎包里的那些满天星呢？”秦羽说着打开了随身的挎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叠画纸。

“看，依一最喜欢的满天星，也是她最喜欢的生日礼物。”秦子羽翻看着画纸上所描绘的满天星失落的摇了摇头，“也只是曾经罢了。”

“不过要是我真的能够醉的话该多好！那样我便不必在满天星的花语里再加上一种……疼痛，她和我的那些满天星。可是……”

“真的想醉吗？”

秦子羽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颤抖了一下。

“是谁……你……许言丹吗？”秦子羽已经听出是许言丹的声音，但他还是觉得有些惊恐。

“看来你真的没有醉，知道害怕，还听得出是我。”

许言丹的话音刚落，秦子羽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什么物品碰了一下，还带着冰凉的触感。那物品来自舞台的后方，由许言丹的一只手握着从背景墙的一侧递过来。只是夜色昏暗，秦子羽无法看清那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秦子羽问。

“当然是能够让你喝醉的东西，你不是说想要醉去吗？”

秦子羽接过那个物品看了看，才知道是一罐啤酒。

“喝吧，别担心不够喝醉，因为我这儿还有很多呢！不过……在你还没喝醉之前，能不能给我讲一讲那个满天星的故事，她和你的那些满天星。”

秦子羽咬着嘴唇犹豫着。而就在这时他听到背后传来了空易拉罐撞击在一起的声音。他听得出有很多个。

“那么你会告诉我你的故事吗？”秦子羽问道。

“我的……什么故事？”许言丹低声的说。

“你又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呢？不是为了某个故事吗？”

久久的沉默过后，许言丹才小声说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是啊！我们都觉得别人不会愿意知道自己的故事。但有时我们又好想倾诉，就像我刚才的自言自语一样。那么我们何不把彼此当做是另一个自己，一个藏在背后的那个自己。”

许言丹又拿起了一罐啤酒，只是当她的手指摸到拉环的时候却犹豫了。许久之后她才像是鼓了很大勇气似的拉掉了拉环，“今天我们学校组织家长来厂里看自己的孩子了，从遥远的家乡过来。可是我并没有看到我妈妈。虽然我不应该感到意外，可是我仍觉得不舒服，当我看到别的妈妈拥抱自己孩子的时候。”

“也许你妈妈不知道呢？”

“她当然知道了，我收到了短信。”

“那短信里说些什么？”秦子羽问道。

“那才不是她发的短信呢！是银行发来的，提醒我的账户到账了一笔钱。不过我应该当做是她发来的，毕竟好多年了，我们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沟通的。她每月给我寄生活费的时候，或者我每次从卡里取钱的时候，我和她都会收到短信通知。”

“也许你妈妈有事……”

“其实我不是在乎这些了。”许言丹打断了秦子羽的话，像是急于要表达什么，“你知道我的手为什么会经常抽搐痉挛吗？”

“为……什么？”秦子羽小心的问着，他害怕触动许言丹内心那些疼痛的东西，他预感到的而不知其情节的疼痛。

“就是她，我的妈妈赐给我的，用她的冷漠，也许是怨恨。”许言丹重重的说。

秦子羽想继续追问，却不敢。

许言丹平静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两年前，我妈和我爸离婚了。我跟着我妈。从那时起我就觉得我妈一直在恨我，不管我做什么事。其实我蛮喜欢和我爸在一块儿的。只是他确选择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好好养活的工作。去一个偏远的山区支教。”

“那你妈妈呢？”

“她在外公的广告公司做创意总监。一份很耀眼的工作……我扯的有些远了。”许言丹停下来仰起头喝了口啤酒，“那一年我读高二，我卖东西的经历可以追溯到那个时候。只是那时我的货物来源却不太一样，是从两个男生那儿的得来的。而他们是从一家小商店里偷来的。我只不过是低价批量买进，再高价单件卖出罢了……”

秦子羽静静的听着许言丹的叙述，而他的手心里那罐还未打开的啤酒早已温热。

“后来那两个男生被抓到了，而我很自然的就和他们一样成了……小偷。我仍清楚的记得我妈来学校看见我时，流露出的那种让我感到恐惧的表情，还有那一记刻骨铭心的耳光。”许言丹说着皱起了眉，并闭上了眼睛。

“那也是因为她爱你，希望你……”

“爱！用恨的的方式吗？那天晚上她没让我进家，而把我锁在了门外。那是冬天，一个到处是冰雪的冬天。我就蜷缩在门口，一开始我想会等到她给我开门。可是没有，等我耗尽了坚持，最终无法忍受而想要站起来去敲门去乞求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动不了了。”许言停下叙述渐渐睁开了眼睛，并伸手抹去了眼角的湿痕，“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医院里，而我也发觉我的手是紧紧握着的，是想要握断手指的那种紧……你说会是什么样的心理才让我有难么无法抑制的力量的？我想是恨吧，和她一样的恨。只是她在用那冷漠的方式来惩罚我，而我则是用这种自虐的方式来报复我自己罢了。”

许言丹说完深深的呼吸了一下，释放掉一些压抑的情绪，好让自己的内心不至于太过激动。

“所以从那之后你的手经常会不自觉的抽搐是吗？”秦子羽问道。

“情绪激动或者紧张的时候就会。”

“我觉得你并不是真的在因为妈妈没来看你而生气，也许你内心甚至也不希望妈妈会来看你。而你只不过是在以此为借口去多一次对妈妈的责怪，从而多一点对妈妈的恨罢了。”

“也许你说的话对，可是我若不恨的多一点，多到能够超出妈妈对我的恨。我怎么能够有富余的恨来做屏障，以保护自我。而不让自己显得孤独可怜。”许言丹喝下易拉罐里的最后一口啤酒之后，抬起头望着天空，也好让自己的心情换一个视角，“好了，我的故事讲完了。你的呢？那个满天星的故事。”

秦子羽又一次听到了背后传来的易拉罐碰撞在一起的声音。而他的心也随着那些撞击声而喧闹起来。他下意识的拉开易拉罐的拉环喝了口啤酒，任由那苦涩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味蕾，“我想从另一个故事开始讲起，因为我想当你听了那个故事之后，你或许会觉得有一个可以恨着的妈妈也会是一件幸福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