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的破烂车

        我来自农村,来自遥远的大别山区。爸妈也是,还没文化。

        一大早五点多,天还没亮,妈轻轻的咳嗽了几声,就起来了。铲了些米放进走廊的电饭煲里开始煮饭,租的单间太窄了,没有厨房,仅仅放的下一张床,爸妈就这样挤了整个夏天,自来三亚打工就是这样,只有一个小的可怜的旧风扇和一年四季的酷热。

        早饭做好了,妈赶紧吃几口,就来叫爸了:“这几天下雨没干活, 你赶紧起来带点饭去月川等点活干,一连玩几天,马上都供不住自己吃了,还说要帮楠楠(我的乳名)买房子。”爸伸了个懒腰,赶紧穿衣服起来了,昨晚去打了零工,晚上十点多回来吃的饭。“你把昨晚的冷菜都装上,今天上午还能吃一顿。”爸去正在走廊上刷牙。

        六点多一点, “我走了,早上没等到活,就去找点零工,晚上早点回来”妈在换鞋子,工厂管午饭。“晓得,今天我给大胡子打个电话,他应该有活干。” 爸收拾了一下,带了个打地板的电镐,骑着一辆五六手电瓶车走了。还是前年从老乡哪儿两百块钱买的,去年换了个电瓶,爸一直说他的电瓶是新的,车能跑就行。这电车我骑了一次,车头打左,车轱辘往右跑,没骑过人还真骑不了。摸不着这车的脾气,骑不走,爸骑出去干活倒是顺溜,帮了不少帮呢,天天载着爸和爸干活的工具早出晚归,是爸的老伙计。爸还说收破烂的都看不上它。


        一大早去月川坐着,等活干。像爸这样的农民工很多,其他人喜欢聚在一起聊个天打个牌什么的。爸就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路边来来往往的车辆,等老板过来找人干活。童年的记忆里,爸生的高大挺拔,干活实在。如今看到的却是佝偻的背影,戴了一顶帽檐起了毛的小黑帽,不知道洗了多少次。穿了一件浅黄色的短袖,背上还有以前干活公司名字和一些洗不掉的水泥印,灰色的大裤头,已经掉了色,再加上一双牛筋解放鞋,活生生的一个小老头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年轻时种田、挖地,都没歇着。

        上午十点多,来了一辆汉兰达,副驾驶的车窗打开了,等活的人蜂拥而至,爸也凑到前面去了,他不会说话,其他人都在讨价还价。“天这么热,清理这么多垃圾没500块钱不干,”“就一个卫生间改造的垃圾哪儿要的了这么多钱?”有的人已经走了,有的人让再加点,老板不愿意,爸说他去看看。“行,那你跟我走吧”,汉兰达在前面带路,爸去骑他的电瓶车。总比没活干强,爸也不怕吃苦。以前奶奶还活着的时候就说爸除了说话不好听,干活实在。



        到了小区,汉兰达先进去了,门卫没让爸骑电瓶车进去,让他放一边停着,“这破车也没人要。”爸握着车把,看着破的不像样子的电瓶车,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停就停一边吧,确实没人要。爸背着铁锹和电镐进小区里面了,这个小区比较老,没有电梯不过也就6层楼高。汉兰达就是6楼的,卫生间漏水,地板都从新打了,改造了一下,还多了一个方左右的沙子和一些塑料玻璃门。上上下下没电梯估计也得搞个大半天了,最后老板说给300块钱,爸答应了。把打掉的水泥板和沙子都装进袋子里,然后再两袋两袋的挑。上上下下身上早就湿透了,爸想早点干完,下午再去等点明天的活,又挑了几趟才准备去吃饭。上午忙的水都没喝,水壶还在电瓶车上,爸去拿水壶顺便把早上带的饭一块拿过来吃完好补充点体力。

        三亚的太阳白天像火一样炙热,爸快步走出小区到电瓶车前面,拿起水杯准备喝水,发现车有点不对劲,电瓶箱被撬开了,爸心里惊了一下,蹲下去一看才发现电瓶被偷走了,车太旧了人家没要,独独把电瓶给撬走了。爸脸色发红,一时竟然忘记干什么了,拧开盖的水壶又急急忙忙的合上了。电瓶是去年爸花了600块钱买的,这台车上最值钱的东西了。爸是个粗人,第一时间给妈打了个电话,“上午在搞活,电瓶让人家偷去了”妈接到电话气的火都不打一处来,“让你平时注意你不注意,放在路上没人要你的破车子,今天还不如在家歇着不去搞活了” 妈努力压住的自己的脾气,让爸自己干完活把车子早点赶回来,骑了七八里路远。爸不知道该怎么办,水没喝、饭没吃,就跑去找保安,让查下监控,保安说他们去查查,有消息通知爸,爸让他们现在查,他们说要值班走不开。爸绝望了,一个小小的农名工谁会看的起呢?再说这么破的车子,他们也看不上眼,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件垃圾,可对爸来说像是失去了双腿失去了至亲。爸回去了,在电瓶车旁坐了下来,使劲的用手拍自己的脑袋。


        下午还得接着干活,爸把车推到小区楼下了。又接着去把活干完,六楼上去了又下来,忙活了一下午。晚上妈给爸电话让他早点把车子推回来,再去二手市场买一个旧的将就着用一下。七八里的路,爸把车子推回来了,晚上10点多妈说去看看,明天干活没车骑不方便,爸突然脾气就上来了,开始骂骂咧咧的,“是我让人家偷的啊,我这看不住那看不住,滚回去,我自己去买”反正吼的很大声,和妈大吵了一架。妈自己回来了。


       爸发了很大的脾气,还吵了我一顿,明年打死不让妈和他一起在三亚干活了。爸生气,他在自责,自责自己的大意,自责自己连个车都没看住,自责自己挣了一天的血汗钱就让小偷轻易的给偷走了,自责自己的无能,拼命的拍自己的脑袋。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很可怕,爸推回来的车上,水壶是满的,饭还是早上带出去的样子。


         爸晚上回来的很晚,又去找老乡哪儿买了一辆二手车,第二天早上得继续去等活,疲惫了一天,晚上也没吃下饭,他说不饿,凌晨了躺在床上还翻来覆去的睡不着。600块钱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吧!这是一个父亲对家庭的责任,他一个人扛在了肩上。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我隐约听见了鸡叫,妈又起来了.......不知道昨晚有没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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