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女孩

1.

我和圆寸头双双瘫倒在沙发里时,大脑因为刚才长久而窒息的相吻空白一片。我看了看衣冠不整的圆寸头,衬衫的纽扣已经被解开了两三颗,隐约露出胸膛的肌肉,同样因为悸动而潮红不已。我微笑着把头贴近他的身体,像猫一样左拱右翻找到个舒服的姿势,蹭在他的怀里。


姿势暧昧,像是一对热恋的情侣。


但其实不是,我甚至记不清他的名字。


我们刚刚认识三天,在这个城市深夜的某处酒吧。


他坐到我身边自我介绍时好像说过,他叫周斌,或者是赵斌?我的大脑被酒精麻痹着着实记不清楚,只是牢牢记住他的发茬极短,左耳上方一指距离的地方隐约有一道陈旧伤疤。


我决定叫他圆寸头。


我们都是昼伏夜出的动物,在寂寞的夜色里互相试探,互相勾引,终于在某个理智丧失的瞬间拥抱在一起。


夜还很长,圆寸头带我回了他家。屋里没有开灯,电视里放着花里胡哨男情女爱的电视剧。似乎除了这个房间以外,城市皆已沉睡,黑暗像潮水一样从房间的缝隙渗透进来,悄悄地潜伏在我们身边。而我们围坐在电视前,仿佛千百年前依偎着火堆熬过慢慢长夜的原始人那样,守着眼前唯一的光亮。


蓦地,圆寸头突然对我说:


“给你讲个故事吧。”


2.

从前有一对情侣,在小出租屋里过着同居生活。


女人颇有些姿色,男人总是怕她会招惹到别的男人从而红杏出墙,对女人看管地很严。但他的疑心病还是日趋严重,终于在某天不可抑制地爆发。争吵和推搡中,男人失手杀死了女人。


等男人的心智恢复日常的时候,他蓦然发现自己正坐在浴缸旁,手里拿着尖刀,面前的案板上赫然放着半条小腿。那是人的腿,女人的腿。膝关节处的韧带被割断,膝盖骨被灵巧地卸开,露出胫骨的前端。而此刻的浴缸里殷红一片,血水里浮着女人的身体。颈部被粗暴地切开,创口处留下被菜刀胡乱砍剁的痕迹。躯干的切割处显得稍许冷静,肩胛骨和股骨都被完整分离。这是一项熟能生巧的工作。男人觉得自己像是庖丁解牛里的那个屠夫,骨节的缝隙中运转手中的刀刃,皮骨相离的声音像是悦耳的音乐。


男人愣了许久,忽然嘴角弯起一丝笑容,拎起半截小腿随手抛入浴缸里。


血水被激荡起来,尸块相互碰撞着。女人的头颅被水花推地上下起伏,悠悠地转了过来,圆睁的双目死死盯着男人。


案板旁刚刚滴落的血混合着水渍,颇为滑腻,男人站起身时差点打了个踉跄。稍远一些的血迹已经变得暗红,男人光着脚一路踩过去,脚底黏糊糊的触感让人生厌。他觉得身体十分沉重,径直走到床边,不多久就睡着了。


时间就这样过了很久。出租屋里静悄悄的,阳光和喧嚣被莫名隔离开来。忽的,浴缸上方的水龙头里,一粒水滴集聚着微小的渗透水丝,慢慢变大,成熟,终于挣脱了束缚,滴落下来。


啪嗒。


浴缸的水被扰动,散发出一圈一圈的涟漪。将男人从睡梦中吵醒。


黄昏的光线模糊又暧昧。屋子里充斥着一种不真实的橙黄色。因为太久的昏睡大脑钝疼不已,男人晃晃悠悠地想去洗把脸清醒清醒。迈入卫生间的瞬间,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没有血渍。没有尖刀。没有黏腻的脚印。卫生间里的一切都干干净净——


浴缸里,女人的尸体不见了。


3.

男人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有一瞬间他甚至暗自希望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没有争吵,没有杀戮,女人只是出门去买晚餐的食材,不久就会回家。可自己的双手明明还残留着肢解尸体时的触感,他仿佛看到那一时刻卫生间里的幻象。那个全神贯注切割尸体的背影,血液喷溅地到处都是,墙壁上,地板上,甚至天花板上。宛如一副地狱惨像。


恶魔附着在耳边说着教唆的话。


男人疯狂地冲向门口,他首先想到的是也许有人趁他入睡时进了门,藏匿了尸体并且清理了现场。然而一番检查后他发现,门窗都没有被撬开的痕迹。他轻轻打开门看了看外面,门外并没有满腹狐疑的邻居,也没有虎视眈眈的警察。


一切如常。平静地让人心惊。


男人躲在家里,惴惴不安地度过了这一天。


第三天。第四天。一连过了两天,世界仿佛已经遗忘了这个龟缩在床角的男人。他因为恐惧和疲惫变得十分虚弱。他不敢出门,不敢入睡,任何细小的响动都会让他变成一只惊弓之鸟。到了第五天夜晚,男人的精神再也撑不住,他紧紧裹住被子,倚靠在墙边,闭上了眼睛。


夜深了,人静了。皎洁的月光照射在小屋门口。一道黑影贴着地面,一寸寸走进,最终慢慢爬在门上。随着钥匙的转动,锁舌灵巧地弹起。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啪嗒。


伴随着悠长的吱扭声,门被推开了。男人猛然惊醒。


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女人,回来了。


男人错愕地瞪大眼睛,他拼命捂住嘴不让自己出声。月光撒进室内,撒在女人的后背上。她的影子像活动的黑色蠕虫,争先恐后,肆意蔓延。女人的动作有些僵硬,她的右腿自膝盖处不自然地弯曲着,左腿似乎有些跛。她慢慢走进来,上半身扭曲着环顾四周。忽然脖子向右后方径直转了半圈,直勾勾看向角落处瑟瑟发抖的男人。被拉扯地脖颈处隐约露出白色的气管,丝丝漏着气。


“亲...爱的...我回...来了...”


4.

男人全身上下的神经都绷紧了。他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女人的目光正冰冷地注视着自己。男人不敢与她对视,只得垂下眼帘。他感到自己皮肤被盯得生痛。


要被杀了。男人心里冒出这个念头。


“啊...在哪儿呢...怎么找不着...”


“到处都找不着啊!”


女人无视了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男人,嘴里喃喃重复着这几句话。她在屋里缓慢地移动,步履沉重又诡异。从电视柜到茶几,再到衣柜,女人疯狂地翻找着什么。


“找不到啊...找不到啊...”


“在哪儿啊...在哪儿啊...”


女人翻找了一整夜,直到窗外天色渐亮,仍然没有停手的意思。


男人实在忍不住了,他脱口而出问了一句:


“你到底在找什么?”


原本在房间另一侧的女人忽然躁动起来,身体拧动着不停颤抖,朝着男人猛扑过来。她的嘴角大大地咧开,口水混着血污滴落下来。她一把擒住男人的肩膀,手指如此用力以至于指甲深深地嵌入男人的皮肉之中。男人竟因为惊惧动弹不得。


“找到了。”女人粲然一笑,然后径直把手伸进了男人的腹部。她尖锐的指甲像尖刃一样轻易划开了皮肤、肌肉,然后穿破胃壁,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截被胃液腐蚀几乎糜烂的手指。


男人疼到几乎晕死。他在挣扎之际看到女人伸出左手,无名指的位置赫然缺少了一截。


女人大笑着,把断指接在无名指断缺处,飘然而去。


不久后,因为这间房屋内传来难以名状的恶臭,邻居纷纷报警。警察赶到后发现整个房间血肉模糊,男人腹部被掏了一个大洞,内脏流了满地,早已断气。


人群躁动,没有人发现一枚小小的戒指被遗弃在浴缸下,闪着血色。


5.

圆寸头的故事讲完了。我听得昏昏沉沉,眼皮像抹了胶水一样睁也睁不开。迷糊之间,只感觉到圆寸头哼着歌,把我抱起,转身往别的房间走去。


我闻到了熟悉的、甜腥的味道。


圆寸头开始摆弄他的工具。铰刀、钳子、电锯......他仔细地擦拭着它们,在我身旁的桌上一件件码好。


你...你就是...


我想起最近城里接连发生的分尸案件。手法令人发指,凶犯未被抓获。


“你的身体很美。”圆寸头提刀狰笑。


我叹了一口气,径直坐了起来,正迎上他错愕的目光。


呵,他肯定在想安眠药怎么没起作用吧。


没想到过了那么久,还有人把那件事当做谈资四处散播呢。要知道揭人伤疤可是很缺德的事情啊。


我举起左手。无名指处有一圈淡淡的红色伤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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