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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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新燕初飞的四月,喜欢欢悦秾丽的春天,虫子吱语,花开到最艳,阳光一日日炽热,凉风一日日变暖。在那之后,绿叶和果实在一片沉醉的明媚的温度中持续生长、发酵。直到大暑,所有夏季的果子——杏子、桃子、李子、大麻梨,依次成熟。

在偏僻遥远的山村,大人们忙着一亩三分地,一锄一锹地耕种,辛勤不倦;我则守着那些香甜的果子,日日夜夜盼望它们快快长大,好像成了我豢养的宠物。

杏子最早熟,芒种后就已偷尝了几个,青黄不接,有的半面红,好像被人特意画上去的,这种也吃不出一丝甜,汁水苦涩,果肉僵实。过了半旬,种子裂瓤,捏着软的、朱红的,便是熟透的,只是虫钻了眼,掉下来的爬了蚂蚁,能吃上嘴的自然就少。祖母不喜欢吃杏儿,说酸得倒牙,我吃了后,果然连豆腐也咬不动了,只是图好玩儿,吃杏子俨然成了夏日果实狂欢节日的开端,年年都得拉着祖母去树上爬一回,去树下拣一回。

桃子就更少了。我家没桃树,栽桃树的邻居在山弯弯里。自我念完幼儿园,他们家里人外出打工一直未归,年年的桃子便收到我腹中了。

桃树品种是毛桃,只两三株,春天花开得茂盛,叶子长扁,透着一股淡香,结出来的桃子毛又浓又密,堪比美猴王的脑袋。挑了几个长相均匀、颜色粉白的桃子,祖母拿布擦净,用盐水泡了,才勉强可以下口。吃时总觉得喉咙吸入了蒲公英的絮子,毛刺似的,啃到最后的“屁股”,皮带点儿红,才吃出了桃子本身的香甜,这一来,倒是屡吃不爽,边吃边抓耳挠腮,直到喝水时,连咬肌都撑不开,才后悔贪嘴。

唯独李子是吃不完、吃不伤的。院里墙外,田垄地岸,处处皆有。硬的青李子脆甜可口,软的黄李子汁多味浓。出去放牛或掰玉米,我和祖母便顺手摘半竹篓,解渴解馋。

杏子、桃子、李子各有其味,时节一到,我是样样不落下,祖母却钟爱大麻梨。

夏季最炎热的天气,中午我要么规规矩矩被爷爷吼着睡觉,要么趁其不备偷溜出去抓蝉。下午便央求祖母陪我打梨,虽然自家的园子也有梨,但青梨的品种晚熟,且吃起来果肉紧实粗糙,不如大麻梨细润甜蜜。

我们去的那家院子,男女都在外务工,没有老人,房子看起来被闲置了五六年,四周杂草丛生。墙壁上刷画着辟邪的大狮子,斑驳离落,我曾拿着作业簿坐在遍布蒿草的院子边临摹。

祖母把竹篓扔地上,举着我捕蝉的粘竿,扬起花白的头,热红了脸。随着粘竿的摇晃,她赤裸的小脚踩在草地上来来回回,短胖的身子往下半蹲,拉住粘竿一纵一跃,扯到一根枝条,赶紧招呼我:“快去!”

我听到她急切的语气,死死抱住那根结了三个葫芦大的麻梨,双腿夹住树枝不肯放手,一股弹力把我拉起来“我要飞了!”我大声向祖母喊,祖母撇开粘竿,笑得像个孩子似的颠儿颠儿跑过来,利索地摘下了梨。

我们累得瘫坐在地上,拣了一些蜜蜂叮咬剩下的梨。阳光从树叶间穿过,直抵墙缝里的蕨草,梨的汁水在目光移动时沁入心脾,刹那的甘甜凉爽,遍及全身,仿佛一阵春风把我和祖母吹透了。

“甜!”祖母说。

我抱着梨大快朵颐,不住地点头,我突然觉得祖母跟我仿佛一般大的年龄。

吃完整个夏季的水果,才发现夏意阑珊,暑假也结束了。又要等待漫长的三个季节。虽然秋冬也有秋冬的果子,只是橘树、橙树在修新房时被挖了,偶尔有亲戚会送些柿子过来,吃柿子的时候,却没有欢畅的劲头,因为祖母总说没有夏天的果子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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