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雷心圆自晕厥中清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正躺在风弘的臂弯中。
是的,不是风晟,而是风弘。
风弘的左侧眉尾上有一颗痣,这是他和风晟相似面容上的最明显的区别。
而且,风弘穿着一身黑色的战甲,而风晟,他的战甲是金色的。
雷心圆心下有些失望和难过,方才,她真的以为是她的晟哥哥来救她了……
“心圆妹妹,你终于醒了!你真是吓死我了!”风弘半俯身抱紧雷心圆,声音激动地都有些哽咽了。
“二殿下,啊……”雷心圆想要推开风弘起身,却在一动之间觉得左腿处有些钻心的疼痛,不禁轻呼出声。
“心圆妹妹,你不要动,刚才你伤到了腿,我这就带你回军营治伤。”
“其他人……我怎么没看见秋濯?”雷心圆疑惑的问道。
秋濯是雷心圆的贴身侍女,自幼服侍她,从未离开过她的身边。此刻她受伤了,秋濯竟然未在她身旁服侍?莫不是……
“先莫管了,你的伤要紧。我们回营地再说吧。”
说完,风弘不待雷心圆多说,抱起她登上了一旁等候的马车,车马人等即刻向军营出发了。
昨日华豫和大梁两军刚刚经过了一场艰苦的激战,双方正面对抗,皆伤亡颇大,所以今日两军都紧闭着军营大门,默契地休整着人马。
华豫大军的军营中,除了来回不停巡逻的警戒卫兵外,各个营帐都在休养生息,此刻一派安然。
到了营地,风弘不由分说地一路抱着雷心圆进了自己的营帐中,并急招了自皇宫中随行而来的军医来给她包扎伤口。
将雷心圆好好安置到榻上后,风弘想了想,还是遣人将此事报了出去。
未消片刻,军医尚未来到,两个人影就已如飓风般先后走进了风弘的营帐。
“圆儿!圆儿!”雷知神情严肃、双目圆瞪,高声大气地喊着女儿的名字,急步迈了进来。
雷如玉脚跟脚地跟着父亲走了进来,关心责备之语连珠语般倾口而出:“小圆啊,你这丫头,真是胡闹!你不好好在皇城陪母妃,你跑边境来做什么啊!接到母妃的传信,简直吓死哥哥了!你到底哪儿受伤了,快让哥哥看看!”
“父王!哥哥!”听到他们的声音,雷心圆心头一热。亲人,永远是自己的依靠。
在仔细察看了雷心圆的伤势后,雷知和雷如玉见都是皮外伤,二人焦急的脸色才有所缓和。
雷知转身,对着风弘郑重地揖了揖手,说道:“感谢二殿下今日相救小女!二殿下此恩,雷知记在心里了!”
风弘立即微笑着抬手回了礼,诚恳道:“王爷言重了。今日实乃不幸中的万幸,心圆妹妹虽无大碍,但还是受了伤,我很是自责,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说话间,帐帘子一掀,尉迟榛和厉卫源也先后走了进来,一个手里拿着个药匣子,一个手里拿着药瓶子。
雷心圆水灵的眸光冲着门口的方向闪了又闪,期盼的心晃了又晃,随后双双黯淡了下来。
尉迟榛也不客气,端着药匣子就要坐在雷心圆的榻边,不慌不忙道:“小圆啊,来,让在下看看。哎吆,瞧瞧这白嫩的小腿,伤的太教人心疼,交给我了!让我给你包扎包扎!”
帐内诸人听得神色各异,不置可否。
尉迟榛刚抬起手,厉卫源便伸手拦住了他。
厉卫源白色的寿眉一挑,傲然道:“慢着,不上药怎么包扎?你靠后点,老夫得先给她上药!”
尉迟榛不服气,争论道: “她是皮外伤,我这包扎带上早就点了金创药了,直接包扎就好!”
“那也不行……”
“我说你们两个,行不行啊,别把我宝贝妹妹治坏了啊!”温文有礼的公子哥雷如玉沉不住气地嚷了一句。
医者被质疑了医术,就像蛇被打到了七寸,两道凌厉的目光毫不客气地齐齐射向雷如玉。
雷如玉却只当没有看见一般,一双帅气的眼眸只顾围绕在自己妹妹身上。
被无视了的两个人有些尴尬的望了望彼此,尉迟榛咳了一声,先一伸手:“请吧!”
厉卫源轻哼了一声,不慌不忙地挽了挽袖子,拿起药瓶子,坐到了卧榻边的软凳上。
“这药见效很快,且不会落疤,就是……”厉卫源嘴上慢条斯理地说着,手下却快如闪电一般,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把白色的药粉均匀地敷在了雷心圆的左小腿处了。
“有些疼……”
“啊……”女子尖利的惨叫声顿时响起,淹没了厉卫源最后面轻飘飘的三个字。
“圆儿!”
“心圆妹妹……”
“你这老头子对我妹妹做了什么?!”雷如玉爆怒地一把钳住了厉卫源的手臂。
“撒手,你小子这是要和老夫比力道么……”
“玉儿,不得无礼!”
这一刻,营帐的门帘一掀,一个金色铠甲的身影走了进来,直奔卧榻边而来:“心圆!”
他三步并作两步,眉目生辉间,已经看清了心爱之人的伤势。
“我来晚了,对不起,心圆……”风晟一把握住雷心圆的小手,心疼地凝视着她,满是愧疚地跟她道歉。
自己心爱的女子,经过了这么多日的奔波跋涉,确是瘦了!而且,她还受了伤!
其实,自雷心圆离开皇都城的那日起,风晟便得到了消息。他即刻派了自己的亲卫,隐蔽地在她周围一路随行,暗中保护她。
本是一路顺利,今早,风晟已得知,雷心圆已经到了军营驻地不远处。他本是要亲自接她的,正要出营时,却接到了前方的密信……
雷知揖了手:“大殿下说哪里话,小女怎担得起这句道歉……”只是他话还未说完,就被身边的雷如玉扯住了袖子。
这话有些见外,风晟不禁轻轻皱了皱眉,转头冲着雷知道:“王爷此言差矣,的确是……”
“我父王说的不错。”雷心圆将手自风晟掌心中抽出,脸上扬起了一抹礼貌的微笑,“大殿下,小女子的确担不起您这句道歉。”
“心圆?!”风晟蓦然觉得自己的掌心一空,想要再重新握住雷心圆的手,却听到了这一句戳他心窝子的话。
“你听我说……”风晟正待要解释,门外他的贴身护卫却匆匆进了营帐,递给了他两封密信。
一目十行地看过密信,风晟脸色晦暗不明。他抬起头,看了风弘一眼,然后站起身,吩咐道:“来人,将恒安郡主送至本帅的大帐歇息。”
一语惊呆了众人,瞬间的静默后,雷知立即双手作揖问道:“不知大殿下所称的‘恒安郡主’是指?”
“父皇已经下旨将心圆封为‘恒安郡主’了,御旨不日就将抵达边境。”
“什么?!”风弘脸色骤变。
不止风弘,连带着一众人都变了脸色。
众人皆望向雷心圆,雷心圆却平静地低着头,好像刚说的事情与她无关一般。
在华豫皇朝,皇子和世子通常在尚未成年时便被赐恩册封了。而皇室宗亲的女子,即便是皇帝亲生的女儿,也是不会轻易册封的,往往到成婚三年之后,才会依据夫家地位的高低,赐予相应的封号。
“郡主”,是华豫皇朝对皇室宗亲女子的最高封号。
整个华豫皇朝的历史上,仅有三位皇室宗亲的女子,在被赐婚时就册封了“郡主”。
雷心圆尚未被赐婚,就被封了“恒安郡主”,这是皇家赐予的莫大的荣宠。
可是,让众人脸色惊变的原因,是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三位曾经的“郡主”,无一例外都被远嫁和亲!
这册封来的突然,眼下又是华豫和大梁州战事胶着之际,那么,太昊帝的用意……
“大殿下,难道陛下要让我妹妹去大梁州和亲吗?皇帝陛下怎能如此……”雷如玉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担忧。
“玉儿,不得妄议陛下。”雷知的声音同他的脸色一样沉重。
风燊恰在此时一掀门帘走了进来,穿着战甲的他一如既往的风流倜傥:“听说平远王的爱女不远千里来到了军中,还受了伤,本王特意来看看。”
雷知依礼拱手谢道:“多谢宁亲王关怀。小女的伤势不要紧。”
风燊甫一进帐便发现了气氛异常,于是挑眉问道:“既是伤势无大碍,你们这副模样,是出了什么事?”
“皇叔!”风弘两步上前,急道:“父皇下旨封了心圆妹妹为‘恒安郡主’,这、这不行啊,不能让她去和亲啊……”
“小弘,都这么大的人了,遇事怎么还是这般沉不住气?!”风燊不悦地轻斥了风弘一句,转头问向风晟,“你看呢?”
“御旨未到,圣意不明。”
风晟简洁的八个字,让风燊禁不住赞许地点了点头。
果然,皇兄的眼光是没错的!这个储君,风晟是当得起的!
想了想,风燊勾起嘴角:“本王先祝贺平远王爱女得封‘恒安郡主’了。只是不知这册封御旨是否就是赐婚御旨。眼下战事吃紧,边民受苦,依皇兄的脾气,喜上加喜也是很有可能的。”
言罢,风燊不顾在场之人的各种情绪波动,潇洒地转身向外走去。
“这是怎么个话?皇叔!皇叔!……”风弘急了,直着嗓子喊了两句,也没能喊住风燊。
雷心圆双眸水光一闪,瞟了一眼袖口中的信,看着风燊的背影淡淡一笑。
风晟注意到了雷心圆的这一笑,剑眉微微一皱,抿了抿薄唇,吩咐道:“来人。送……”
“大哥!”风弘忽然伸手挡在了雷心圆所在的卧榻前,他道,“让心圆妹妹……不,让恒安郡主就在这儿养伤吧!”
“这不合适。”风晟果断地拒绝了风弘的提议。
“没有不合适。我这就搬到旁边的营帐,这儿留给恒安郡主便是。”
“心圆现在贵为郡主,怎可随意在你这副帅的营帐中养伤?我自会将大帐安排妥当。”
“大哥,你别忘了,今日是我救下的恒安郡主。她在这儿养伤,怎可说是随意……”
“不用说了,按本帅的意思办。”风晟拧起了双眉,不悦地打断了风弘。
从小到大,哥哥还从没有如此当着众多人的面驳过自己的话。
风弘一下脸色涨红,有些气恼。
平远王雷知见势不好,连忙出来打圆场:“大殿下、二殿下,小女乃是小伤,几天就能痊愈了。请二位切莫为此等小事争执……”
风弘侧首望了望身后面容姣姣的雷心圆。这个和自己青梅竹马的女孩儿,如今越发的美貌出尘了,只可惜,她属意之人,是自己的哥哥……
风弘回过头来,毫不客气地将了风晟一军:“大哥,想必恒安郡主现在是不愿意去大哥的帐中养伤的,不信你就问问!”
风晟觑了风弘一眼,本不欲多言。但风弘却后撤了一步,愈发靠近了雷心圆,他也不说话,就只是抬了眉眼瞪着风晟。
风晟对视过去,心里略略一怔。素日里熟悉的双生兄弟,此刻的眼神中有他看不懂的生分,还……有着咄咄逼人的强势。
风晟思索了一瞬,撩了衣袍,重新坐在卧榻边,将声音放的温柔而又恳切:“心圆,今日来晚了是我不好。你的伤要紧,先去大帐歇下,回头我再跟你解释,好不好?”
有时候,男人的强势并不能征服一个倔强的女人,反而是男人的温柔,往往能够让这个女人心甘情愿地丢盔弃甲。
雷心圆有些鼻子发酸,眼泪即将涌入眼眶,她将头转向一侧,不去看自己心爱的这个男子。
为了来见他,她跋山涉水,虽非九死一生,也是惊心动魄。
终于到了边境,她带着疲惫和伤痛,左等右盼,所有人都来了,唯独他迟迟未见。
无论有多么想与风晟一诉衷肠,雷心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负气的一句话:“我若不去呢?”
风晟没有想到雷心圆会如此回答,他耳听着风弘轻呼了一口气后的低笑声,一时间有些急恼,声音便不知不觉中冷了几分:“难道你愿意在此养伤吗?”
恋爱中的女子是最敏感的。雷心圆察觉到了风晟语气中的冷意,将门虎女那不服输的执拗劲儿顿时冒了出来:“我既然被陛下封为郡主,难道连挑一个营帐都不能吗?”
“你……”
“主帅,前方急报!”营帐外响起的禀报声扰断了风晟的话。
风晟沉了脸,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周身裹挟着压抑的火气,走出营帐之时,只说了一句:“郡主请便。”
情势尴尬,营帐中的诸人皆闭口不言了。
短暂的一阵静默后,风弘打破了微妙的气氛:“心圆妹妹,我这就着人给你重新布置营帐,让你住的舒服一些。”说着他便扬起嗓子高声喊道,“来人啊!”
怔愣中的雷心圆被这一嗓子唤的回了神,只见江柏带了几个侍卫走进营帐,依照主子吩咐开始给风弘往外搬私人物品了。
雷心圆忙道:“二殿下,不必了。我想要住到哥哥的营帐去。”
风弘一听有点傻眼:“你、你不是刚才和我大哥说……?”
雷心圆微微一笑:“是,我挑的营帐便是哥哥的营帐,没有旁的意思。想必二殿下误会了。”说罢冲着雷如玉使了个颜色。
“可……”
“二殿下,”雷如玉笑嘻嘻地接过了话头,“小圆就由我和父王照顾她起居吧,从小我就照看她,你尽管放心就是。”说罢他利索地弯了腰抱起雷心圆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