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以为我把小时候的事情都忘记了,她以为她对我做过的事我都不记得了,现在每次见她都是很慈爱的样子,仿佛小时候的经历都是错觉。
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去打工了,对,我是留守儿童。
爷爷奶奶是不愿意带我们姐弟仨的,因为妈妈忍受不了待在家里,她想跟爸爸一起工作。她偷偷离家的那一天爷爷奶奶闹得村里人尽皆知,骂了一整天。
那天中午我们仨放学回到家,没有吃饭,带着泪水又去学校上课。接下来就是跟爷爷奶奶相处的日子。
那一年暑假,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早上打扰卫生,背着爷爷奶奶、弟弟妹妹的衣服到小河沟洗衣服。中午做饭,洗碗,晚上做饭洗碗。有时候还要天还没亮就去地里掰玉米,割水稻……那一年暑假我7,感觉自己已经是个小大人了。
农村的孩子干干农活是很正常的事情,吃苦、流汗也就那一会儿抱怨。但是不公平的待遇成了我整个童年的阴影。
桌子上难得有肉,应季的蔬菜也经常就是那几样,一吃就是几个月,最常吃的就是稀饭加咸菜。每当有肉了,奶奶总是说:你不要吃,爷爷干重活,给爷爷吃。我看到弟弟妹妹也在吃,就会问:为什么他们可以吃?奶奶就说:他们还小,不懂事,你比他们大,你应该懂事一点,不要跟他们抢。
你是老大,你要懂事。这句话伴随着我的整个童年。
那个时候我常常生病,经常放学路上走着走着就恍惚起来,感觉自己整个人轻飘飘的,每次都是看着意念走回家的。小时候不敢出去玩,因为跟着其他小孩儿还没跑两步呢就感觉自己没精神,要晕倒了。那会儿还会靠毅力扶着墙往家走,然后摸索到床上躺着。
还好我奶奶回到家看我躺在床上,就知道我又头晕了,就让我睡觉。不管怎么说,这一点还是挺好的。
村儿里人都夸我勤快,只有奶奶老是说我是个懒骨头。说我喜欢偷懒,说我偷奸耍滑。对于一个上小学一二年级的人来说,偶尔偷个懒是很正常的吧。但是她常常把这些放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指责我,说我懒惰。
我小时候穿的衣服都是不知道哪儿来的旧衣服,好不容易有一年奶奶给我和我妹妹各买了一条裙子,我舍不得穿,一个堂妹来了,我奶奶就把我的衣服给了她,我不愿意,奶奶就骂我。那个时候是真的舍不得,心疼得很。
一个我不认识的远方亲戚去世了,她说是因为我说过不吉利的话,说是我害死了她,她常常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我,说我嘴巴恶毒。后来我二叔的孩子去世了,那个时候她才一两岁的样子,很可爱。因为二叔二婶在外打工没回家,奶奶带着小妹妹回二婶娘家拜年的时候感染了风寒,刚开始是感冒,可是一直不好,越来越严重,最后夭折了。我很难过,哭了好几天。我奶奶更难过,她在死去的小妹妹旁边恶狠狠地指责我,说我过年说了不吉利的话,是我害死了她。说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因为我大年初一奶奶让我团汤圆,我说我团得不圆,因为我老是团成扁扁的。
听到她这么说,然后我也就相信小妹妹是被我害死的,那个时候我很害怕,一不小心就又背负了一条人命。自从听到奶奶这么说,我就开始恍惚,不敢说话,不敢哭,甚至不敢有任何动作。从那以后我都感觉自己是个不祥的人,很晦气。
二婶听到这个消息回家以后,看到我眼睛都肿了,她还送了我一块表。我好害怕她知道是我的原因才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后来他们又生了一个小女孩,我继续负责洗屎尿布。
那个时候一直到现在,二叔都不是很争气,没赚到钱,每回爸爸寄回家的钱都拿去给小妹妹买奶粉,买好吃的了。
奶奶一直在我们跟前说爸爸妈妈不管我们了,他们也不给家里寄钱,所以你们想吃什么都没有。有一次爸爸打电话,我们全部都说了个遍,轮到弟弟的时候,爸爸问:爷爷奶奶有没有给你买好吃的?弟弟说:买了,但是奶奶不给我吃,说是要给妹妹吃。
然后我爸爸就决定让我们仨都到他们身边去上学,那个暑假我们都去了广州。这也是后来我妈妈说的。
这种事太多太多了,那个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被公平对待,不求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