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爷

大老爷

我爷爷共有四个兄弟,由于我爷爷在我父亲很小的时候便不在了,所以在我的一生中便没有喊过爷爷。我的爷爷排行第三,在我的记忆中,我父亲的大伯父我喊他大老爷,只有他最疼我,给我的记忆最深刻。

夜深人静之时,记忆的碎片又把我带回了孩提时代,我想起了过去的许多旧事和趣事,大老爷是最令我难忘的。

大老爷在我们的家族中很有权威性,大老爷会操办丧事儿,在村里谁家死人了,有人要出殡都是请大老爷去叫魂或者安排丧事的所有程序。全村人只有他一个人懂,所以大老爷很受村里人的敬重。

由于我是这一辈子中的长子,所以大老爷对我是疼爱有加。小时候经常把我抱在怀里,有时也带我去逛街,赶个庙会也会把我带上。为我买几个油煎包吃,金黄黄油光光,甚是诱人,味道更是可口,我一个包子几口便吃完了。有时大老爷外出或者替别人喊丧回家,总忘不了为我带上几块糖回来。我都会亲昵地跑到大老爷的怀里。大老爷一生很辛苦,我的大奶奶也是很早便去世了,于是大老爷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生活,一直把他们都拉扯成人成家。他的大儿子,我叫他大爷,患上严重的肺水肿,痛苦的在病床上挣扎了好多年,也终于离开了这个世界。大老爷晚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多么的悲痛啊。但是他很坚强,或许是他老人家经历了太多的沧桑的缘故,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泪水,痛苦从未在流露在他的脸上,而是深埋在心里。

在大爷患病的时候,大老爷最为他操心,尽最大的力量为他医治。到处带他去看病,想尽了办法,无论是偏方还是医生不知看了多少回。但死神最终还是把大爷带走了。他也是这个世上最疼我的人,想起这些我的心里都隐隐作痛。小时候,他也经常给我买好吃的,问我长大了疼不疼他,我回答很干脆,长大了我一定会疼他,一定会报答他。但遗憾的是我还没有长大大爷便离开了我,永远也无法享受我的报答了。

大爷死后,大老爷也曾经低迷过一些日子,经常自己喝一些闷酒,没有人陪她。老人有时候把我喊去陪他说说话,我很小的时候便很懂事儿,懂得大人的心,我小小的身子躺在老人的怀里,让他抱着我流泪。我想那时大老爷的心里一定很苦很苦,但他却又哭不出来,只有借酒消愁。或许我的到来能够给她带来欢乐,所以我便有事儿没事儿往大老爷家里跑,在他的身边转来转去,大老爷在我的记忆中便非常喜欢我,喜欢抱我,一看到我就很高兴,我放学回家便去找大老爷玩,大老爷一直都对我很好,给我买好吃的,我也一直是他的骄傲。记得小时候,大老爷经常在村里夸我,很得意地说:"你们将来谁的孩子都没有俺的孩子有出息,不信就等着瞧。"或许是大老爷有眼光,我也为这个家族争气,若干年之后,我终于从这个村里走了出去,到了外面的世界去闯荡,终于,我闯荡了一个天下,成就了一番伟业,成为了一个有出息的人。这一点都让大老爷言中了。只是他没有见到这后来的一切。

儿时的许多经历都是美好的,难忘的,现在回想起来仍很有趣,历历在目,彷佛就发生在昨天。小时候大老爷在生产队劳动负责养牛,生产队里专门有牛屋,牛屋在冬天是村里最热闹的地方,全村的老少爷们儿吃完晚饭后便会来到这里,那时也没有电视看,唯一的娱乐就是集中到牛屋里去聚会侃大山。牛屋里除了牛之外,还有供牛吃的冬草,大家都坐在草堆上吹牛,聊天讲事。屋外面是天寒地冻,而里面则是很温暖,我就经常和大老爷一起睡在牛里,听大人讲故事,聊闲话,一直到深夜才睡。有时在屋里还有唱大鼓说书的艺人来表演。那就更热闹了,若大的几间大牛屋都挤满了人,就像过节一样的热闹,男女老少,几十口子围在一起听说书。那时的说书也连续要好多天都晚上才能说完,所以天天都是这样的热闹,小孩子其实根本就听不懂,跟着凑热闹,陪着大人在熬夜。给说书人的报酬,就是有大老爷负责拿个筐子到各家各户去要馒头或者米面。那时候都很穷,根本就拿不出钱来给说书人,也就是能给几个馒头,而各家的馒头都很少,大多数吃的都是粗粮,哪有什么白面馒头,只是在过春节时各家才会有,平时也舍不得吃。都各家去要东西时是一个谁都不愿意干的苦差事,就是因为穷。如果你在村里没有一定的权威和地位,恐怕到谁家都会碰到一鼻子灰,或者被遭人骂,但不能不给说书人东西,怎么能让人家白为全村人唱了这么多天吧?这种事儿只有落在大老爷身上。而且只要是大老爷出面去要,各家各户一般都会给他面子。只有极少数的人家不肯给。再有这样的事儿,大老爷便不去找那些不愿给的人家去要。每个冬天他都会让全队的人过得很快乐,牛屋给大家提供了一个难得的娱乐场所,成了全生产队聚会的地方,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春天的来临。

大老爷喜欢打麻将,他在村里有几个固定的麻友,年纪都和他都相仿。打麻将是他最大的爱好,只要是农闲的时候,别人就会邀请他去打麻将。只要喊他是肯定到场的。大老爷打麻将很讲规矩,也很认真,他戴上一副老花镜,身边再泡上一壶茶,天气热的时候,在再摇着一把扇子,那是一幅很动人的农村风情画。大老爷很有个性,在打麻将时更容易暴露出来,他会为一张牌去和别人争的面红耳赤,也会为自己出错一张牌懊悔不已,他也会为自己能够胡牌而自鸣得意,赢钱的时候大老爷总是洋洋得意,输起来的时候又总是闷闷不乐,有时会让我去为他打上二两老烧酒喝,让自己喝上几口闷酒,以解心中的烦恼。

要是说喝酒,大老爷喝的并不多,只是平时喜欢喝,每顿饭都要喝上几口,特别是遇到一些不顺心的事儿,或者只有酒能够让老人家解脱。大老爷的性格也很倔,他也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再苦再难都没有人让他低过头,而且他很有个性,因为她是这个家族里最年长的人,家族里的大小大事小情还有一些矛盾都需要他去解决,只有他的威信最能让人信服。所以家族里有任何事情都要把他喊去商量,让他拿主意,有时甚至是村里的其他姓的人,有什么事儿都要找大老爷帮助拿主意,他带领着这么大的一个家也不容易,再说家事难缠,只要有大老爷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就这样带领着这么庞大的一个家族走过了无数风风雨雨,维持家族的团结与安定。但总是有些烦心的事难解的结积郁在他的心里,喝酒是最好的安慰和寄托。大老爷喝酒一般都不要吃菜,家里穷也没有什么菜,就是一些臭豆子、大葱、萝卜,好一点就是炒上一盘大白菜,这是最好的菜了。菜不管好坏只要有酒就行。老人家平时也不爱说话,他要保持这一个族长的身份和尊严,谁家要是有宴席也总是忘不了他,把他请到上席落座,这是他身份的象征。大老爷很有王者风范,老人为人处事很厚道,村里人从来没有谁说过他一个"不"字,对他都很尊重。他善良、谦和、朴实,为人真诚,又是个热心肠的人,所以在村里很有地位。有谁家的孩子打架或吵嘴,只要是被他看到,他只要严历的大吼一声全都吓跑了,驾也不打了,不吵了,矛盾也就随之解决了。

在我的记忆中,大老爷虽年纪已大,但仍属于是重劳力,比如说像犁地等重活他都能干。他要以身作则,队里的牛归他养,也是为了多挣些工分,到年终能多分点红。挣工分是村里人唯一的经济收入来源。我特别怀念夏天大老爷耕地回来,把我放在犁车上,用牛拉着我回家,那是我最高兴的事。

大老爷喜欢冬天的时候带着我去县城的老街去洗澡,那里都是大澡堂。连洗澡带搓背,洗完后可以躺在睡铺上好好的享受一下。洗澡是大老爷最大的乐事,洗完后再去逛逛街,县城的街道很窄,人也很拥挤,我和大老爷逛累了,便去找一家饭馆要上一盘包子,再来两碗辣糊汤,大老爷再来二两烧酒,酒足饭饱后一老一少便开始一前一后地往家赶。家里离县城有几里路,赶回家后太阳已经落山了,这一天就这样快乐的过去了。我特别怀念大老爷带我去县城洗澡,虽然过去了许多年,但我心里还是在怀念着过去,怀念着大老爷。去年我回到县城拍戏,但再也找不到过去的澡堂了,大老爷人不在了,县城也变得萧条和冷清了许多。过去热闹繁华的县城已风光不再,我再也无法寻找到过去的模样,现在的老城在我的记忆中是那么的模糊。我走在那深深的街巷里,彷佛又回到了孩提时代,我跟在大老爷的身后在人流中穿行,大老爷不在了,我再也无法寻找回那失去的孩提时光。虽然那陈旧的街道,那悠长的小巷还在,但走过的人却已经不在了,现在特别的冷清和萧条,但回忆是永恒的,只有在回忆中寻找失去的一切。

大老爷一生坎坷,在了晚年却没有想到福。他的小儿子也是我的叔叔婶婶对他不孝顺,特别是我的婶子,她是个很恶的人,他经常虐待辱骂老人,甚至不给他饭吃。大老爷是一个很有尊严的人,他默默的忍受着。

我长大了,开始闯荡社会,我从此离开了故士到了海南去漂泊流浪,故土背在我的身上,还有这对亲人的思念,在外面的日子并不好过,很苦很难,但只要是想到家里亲人对我的温暖,就会让我坚强了许多。记得我在刚开始挣钱的时候,便给大老爷买了两瓶酒,让大老爷喝,大老爷很高兴,知道我是在孝敬他,逢人便夸,酒也舍不得喝。我走了,走了很远,他也很想念我,时常会念叨着我,特别是和村里的老人打麻将聚会时,老人便会自豪的说:"你看俺家这孩子多有出息,你们谁也比不上,这孩子打小我就看到了大,比别人都强,将来能干出个名堂来,不信就等着瞧。"我是大老爷的骄傲和荣光,在我的身上,寄托着他对我的殷切期望,希望我能够为这个家族带来无尚的荣光,能光宗耀祖。我是长孙,理所当然地承担起了这样的一个重任,给王氏家族增光添彩,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

我并没有让大老爷失望,我很努力,也很能吃苦,经过多年的拼搏和奋斗,终于有了自己的事业。并且沿着自己的奋斗目标前进。但是非常遗憾的是,大老爷却没有等到我成功的这一天,便过早的离开了人世,离开了我。在他去世前还在惦记着我,多么希望能够看我最后的一眼。那是我在海南的第三年,我的妹妹写信告诉我这一不幸消息,大老爷不堪忍受儿媳的摧惨和辱骂而含恨离去。他的死让我的心灵和感情产生了巨大的震撼,我想念他,怀念他,我还没有报答他老人家对我的恩情,便匆匆的离开了我。又怎不令我伤心呢?我多么想等我衣锦还乡之时,好好的为大老爷带上几瓶好酒,让大老爷品尝一下我对他的孝心,但大老爷却没有能够等到这一天。

大老爷走了,从此这个村里便少了一个有名望的老人,再也没有人能够顶替大老爷为为别人的葬礼仪式而主持了。我至今都在想念着大老爷,转眼间他离开我已经很多年了,每当我想起过去,老人家的身影便浮现在我的眼前,让我无法忘却。故土离我越远,思念也就越深,大老爷您就安息吧,如果我回到故土,我一定到您的坟头为你添一把士,烧一些纸钱。等着我吧,大老爷我会回家看你的,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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