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特定“时空”为线索

还有一种创新的写法是,把笔触约束在一个特定的时间和空间里。其中,最著名的应该要算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了。这本书英文版本的书名是1587:A Year of No Significance(1587:一个无关紧要的年份。)有意思的地方恰恰在于这个“无关紧要”。万历皇帝、张居正、海瑞、戚继光、李贽这些人物的截面,正是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年份才闪耀出独特的光芒。

20世纪80年代初,这本书经中华书局出版之后,立即在中国掀起了一股热潮。我(罗振宇)不止一次看见学术界的人对它的批评,什么脚注不完整、以论代史等等。但是这都掩盖不了《万历十五年》在体例上的创新价值。很多人说他们喜欢历史书,就是从《万历十五年》开始的。

我也是。自从看了这本书,我对这种体例的书就产生了独特的兴趣。比如,吴十洲的历史作品《乾隆一日》,刘和平的小说《大明王朝1566》。

不仅时间可以当做一本书的约束条件,空间也可以。这方面的代表作品是比尔·布莱森的《趣味生活简史》。它号称是“穿着睡衣和拖鞋写出来的居家生活简史”。

有一天布莱森环视了一下自己住的房子,突然发现他对房间里最熟悉的陈设和日用品竟然一无所知。于是他站起来,像个外星人一样,带着完全陌生的眼光,从门厅走到厨房,走到客厅,走到餐厅,再走到书房,卧室,卫生间,地下室,最后再来到门外的花园,他意识到,房间里每个寻常事物背后,其实都隐藏着人类几千年的历史。

他把这个想法写成了这本书,我们跟着他的视角走一遍,会发现,“卫生间是一部个人卫生的历史,厨房是一部烹调的历史,卧室则成了一部爱情、死亡和睡觉交叉的历史。”在写这本书的过程中,他“还梳理了从建筑学到电力学,从考古学到园艺学,从食物贮藏到流行病,从香料贸易到埃菲尔铁塔,从女性时装到室内装潢等方面的演变脉络。”这么多学科包罗万象的知识,竟然被他在一栋房子里都打通了。

住宅是个极其复杂的博物馆。我发现无论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不管人们发现了什么,创造了什么或激烈争夺了什么,最终都以这种或那种方式落实到你的家里,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战争、饥荒、工业革命、启蒙运动等,它们都在你的沙发里、五斗橱里,在你窗帘的褶皱里,在你松软的枕头里,在你家墙上的油漆里,在你家的自来水里。因此,家庭生活的历史不仅是床,沙发和厨房炉灶的历史,就像我起初无知地以为的那样,而且是坏血病和鸟粪的历史、埃菲尔铁塔的历史、臭虫的历史、盗尸的历史,一切其他已经发生过的事的历史。住宅不是躲避历史的避难所,它们是历史的最终归宿。

——<英>比尔·布莱森《趣味生活简史》

把那么多的史料集中放到一个特定时间、特定空间的火药桶里,加压、点燃、爆炸升空的一定是灿烂的烟火,给我们带来的也一定是畅快的阅读体验。

这就牵涉到一个话题:对于一个写作者来说,“约束条件”到底意味着什么?是对创新力的毁灭吗?

其实不是,正如西方古典戏剧的“三一律”规定:一出戏必须发生在同一个地点,同一天之内,讲述同一个主题。为什么会有这个规则?说到底,还是因为当时剧场简陋,不太方便换舞台布景,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剧作家都要遵循的约束条件。

但是像莫里哀的《伪君子》、曹禺的《雷雨》、都是按照“三一律”的规范创作出来的。如果事先不知道“三一律”的存在,看到在如此精巧的结构之下,居然能有这么大的剧情容量,我们更加会为之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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