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间凑数的日子

叫农户家里的那个爷爷签字的时候，发现他写了自己的名字，我便又叫他再签一下孩子爸爸的名字，他的女婿，户主。

他说，你可以跟他说一下吗，他不要我女儿了。

我说，我从开始到现在都联系不到他。一开始那个阿姨就在我问要他的电话时跟我说说他们准备离婚了，关于他的一切，她都不知道，我更不知道。

我对这个额外附加的工作极其反感，我对与之相关的人从来也不会起分毫兴趣，但那天我还是从床上爬起来找她家的基本信息。

这个阿姨，跟我母亲一样大。丈夫大了她8岁，是上门女婿，户口本上的户主写着他的名字。他们有两个孩子，大女儿在读初中，小儿子还在学前。还有一个老父亲，快八十岁了。

我当时想的是，怎么这么奇葩啊，一把年纪了还闹离婚，俩娃呢，咋这么幼稚啊。再加上她态度并不是很好，我当时在心里祈祷，在我接手他们家这一户的期间，她千万别给我搞事，我真的会烦死。

怕啥来啥。

某一天下午上课期间，驻村工作队员突然夺命连环call，下了课回过去，说是那个阿姨的父亲要拿手册，叫我送过去，老人家已经等了好一会。我送过去的时候也只是到门口，叫工作队员出来接，所以我也并没有见到这个爷爷。尽管在这之前我跟这个爷爷通过一次电话，电话里我感觉他会是个和蔼的老人。可是

他叹了一口气说，你可以跟我女儿说一下。

我也叹了口气，说我已经跟她说过了。

其实并没有，我本来就对人家的感情不感兴趣，更何况是和这个工作有关的人员。但我确实有在背后和小姐妹吐槽过这个阿姨不懂事，真的，她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知道，她的老父亲会因此替她操心。

然而感情的事谁能说得清楚呢，当初他们结婚是为了幸福，他们现在离婚，也会是为了幸福。只是可怜了小孩和老人。

我终于终于见到他，果不其然，他真的是一个很和蔼的老人，穿着类似军装的衣服，头发花白。他刚去接放学的孙子回来，胳膊上还挂着小孙子的书包。

“您每天都是送孩子上学之后就回老家吗？”

“是啊，老家还有牛，猪，没人看。”

“是搭公交回去吗？”

“不，我自己开摩托。”

“那来回需要多长时间呀？”

他说，一个半小时。

我希望是来回一共一个半，而不是单程就已经一个半。天已经黑了，他还要炒菜跟孙子吃饭。

他的时间如此紧凑，也许就没有时间去操心女儿女婿为什么要离。但也许在午夜梦回的时分，他也会在翻身的时候惊醒，“为什么不要我女儿呢？”不得而知，但我真希望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最好在这个基础上快快乐乐。

我笑着问他，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他指了指墙上的联系卡，用带有时代风味的普通话念出我的名字。

同行的小姐姐用土话跟他交谈起来的时候，他好像变得更开心了，转而问我，你会说土话吗？

我用土话回应他，会一点点。

他重复我的话，说，会一点点。

那一刻，我感觉，他好像就是我的爷爷。

我真希望他一切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