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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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季节,草长茑飞,百花齐放,阳气升发,带给人们生生不息的希望,不管人在哪里,目之所及,都是花的海洋,人间盛会。而每到这样的时候,总是我最消沉的时候,不管是身体上的原因还是精神上的缘由,总是让人陷入莫名的惆怅之中。

  亲爱的父亲在这样的季节里离我们而去,给这个本应多彩的季节涂上一些黑白的色彩,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回老家做两次祭祀,一次父亲的忌日,一次清明。所以随着春倦的到来,父亲的音容笑貌也会肆无忌惮地钻入我的脑海里,飘浮在我的眼前,行走在我的梦里,如影随形,让我整个人都无法收拾自己的心情,而对身边的一切都漫不经心,心底的忧柔,随之渐渐开始蔓延。

  父亲是一个忠厚老实的农民,国字脸,浓眉大眼,鼻梁笔挺(看相的人都说鼻梁挺的人人生通坦,但是我父亲却早逝,这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很俊朗的一个人。父亲从来没有生气的时候,也很少有忧虑的时候,因为我们也总是很难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一天到晚笑呵呵,但是这张慈祥的脸,缺少的是坚定,遇事的时候,我爸总是要急忙找我母亲,只有怯怯的看我母亲的时候,才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孩子般的信仰和依赖。

对于父母的爱情,我总是很羡慕的。其实父母是媒约婚姻,有一种爱情是在过日子中的酸甜苦辣中慢慢磨出来,父母亲就是这样的婚姻,生活中的相敬如宾相濡以昧,让他们对于彼此的爱胜过对于儿女的爱。尤其是体现在父亲身上,是对母亲坚贞不渝的信任和依赖。那时父亲在乡供销社做车工,偶尔发工资的时候,就会从县城里买一袋苹果,他回来后就会藏在米壶里,偷偷地给母亲吃,而对于三个小孩子却是防贼一样的防着。后来,有一段时候,他远去大上海打工,母亲留在家里,他坚持写信,我曾从抽屉里偷偷翻出来看过,缠绵肉麻得很:我每天看着那座桥的桥头,希望那里会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我亲爱的娟。。。。。这是我细小的心灵接触到的最纯洁美好的爱情。

  贫瘠的生活,父母没有给我们多少物质的享受,他们疲于赚钱养活家庭,两个儿子对于他们来说,要帮他们造房娶妻生子,像两座大山一样压在他们身上,他们起早摸黑,却贫困交加,负债累累。以至于连对于子女的生活习惯的培养、人生道路的行走最初启蒙也是没有的,他们只是用他们的生活方式告诉我们,家就是这样,在我们相爱的目光里,看着你们慢慢长大成人,家里没有什么,只有爱。所以现在回想起来,正是由于原生家庭的影响,我们潜意识是,家庭就应该是一个没有纷争,没有喧嚣,安安静静的港湾,也从来不需要考虑谁会突然离开谁。

可是有一天,父亲却要离开了,在我们子女还没有作好物质和心理准备的时候,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父亲生病的时候,是我刚刚毕业参加工作,当时能赶上公务员队伍的,在村里还是受人羡慕的,父亲尤其引以为豪,因为我从父亲的眼神中看到了当初他看母亲的那种信任和依赖,但是我绝望的是,我对父亲的病是无能为力的,胸椎里的癌细胞每天都在扩散,就像在胸椎里养了一条蚕宝宝,每天像吃桑叶一样,把父亲的骨髓一点点蚕食,有一天,当这条蚕把这片桑叶吃穿的时候,父亲的身体就轰然倒塌,只剩下一个能活动的头颅,一想起这个,就让我不寒而栗。省城的医院却了一趟后,就再也不去了,医生说再多的钱也是白搭的,只有每三个月打一针骨髓针,坚固一下胸椎,让那只蚕宝宝吃得慢一点,让父亲至少能坐着看看电视。这几针骨髓针,打完了我所有的积蓄,换回了父亲两年地狱般的生活,直到无奈的放弃。

那时候父亲那无奈、无助、绝望的眼神一直飘浮在我眼前,如影相随,不知不觉中我自己也陷入了一阵恐慌中,一看见父亲,就想逃避,两只脚不听使唤地站不牢,脑子也不受自己支配,凉气一阵阵往上冒,到后来,我都无法看父亲的眼睛了,那眼睛里对于生的渴望和看我像漂摇在旋流中抓住稻草绳般的信任,真的让我崩溃,后来母亲就不让我再进父亲的病房了,电话里总是说些宽慰的话,走的那一天,门前的樱花树花瓣落了一地,父亲在我没到家前一直不闭眼,大哥蒙了三次也不行,直到我到后答应毕生带着母亲生活,他才合上了眼睛,这是他对他深爱的女人最后的托付。而我又是怎么样的麻木,任凭怎么样的撕心裂肺,怎样伤心欲绝,就是哭不出一滴眼泪,医生要我强行吃下镇静药才能回家奔丧,这些小药片自作主张的没收了我泪水,镇住了我神经。父亲的走,是对他自己三年重病的解脱,更是我的一种解脱。

父亲走了,却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父亲爱母亲,母亲也爱父亲,这种阴阳两隔的爱情,十几年依然缠绵悱恻。我们子孙赴考、晚辈办事的时候,母亲总会对着父亲的遗像说:快去,管着点!然后我们也笃定父亲就会立马在我们身边;家人有什么喜事的时候,母亲也总是会及时汇报,好让父亲第一时间分享,看到家族的生生不息。因为父亲的如影相随,十几年来,我们兄妹几个,还是像大家庭一样,团结在一起。

恐伤慈母心,一夜思父泪,暗向枕边流。每年父亲忌日,母亲都会在床边暗暗垂泪,而我却要收起前夜的泪水,陪母亲回家做祭祀,我总是默默地跟在母亲身后,她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有说有笑,怕母亲伤心。母亲还是一切都自己操持着,自私地说,父亲先走,把母亲留给我们,是我们无尽的财富。母亲一般在家里烧九个菜,放九个碗,烧上厚厚一叠纸钱,算是对父亲一年来如影相随着自己的子孙,把光景过得顺顺利利的犒赏,还要不断嘱咐他,来年也一定如此。这时候父亲仿佛也是从遥远的山上、家里的墙上赶到了桌上,蜡烛跳跃的火焰,映着父亲慈祥的笑脸。

相聚总是短暂,一阵喧闹后,又是整顿返城,道道锁,把父亲锁在空荡荡的小屋里,把慈祥的笑容依然定格在墙壁上,孤孤单单,而母亲却坚信,父亲早已坐在我们车上,随我们返城,在空气里,在呼吸里。

花开,炫丽过,却最终落英满地,人生,绽放过,最终归于沉寂,每个人,都会化做片片柔柔的花瓣随风飘散,融化在柔软的泥土里,而唯有爱,如那酒酿,幽香四溢,经久地弥漫在你始终守望的那个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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