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情事

                 

      最繁盛的灯事,莫过于元宵节了。“一曲笙歌春如海,千门灯火夜如昼”可谓道出了元宵节的灯之繁盛和热闹,“火树银花合,星桥铁索开”,天上星星点点,人间灯火盏盏,交相辉映,多么夺目的一个璀璨世界!当然,“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的故事更值得人遐想了。如果当你有幸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蓦然回首,就在一盏阑珊的灯前,看见了那个你寻找了千百度的人,更不枉这一场灯事了。

      而我关于灯的记忆却与这无关。

      最小的时候,寒冷的冬夜,一家人围坐炉前。眼前炉火通红,在身后的一个桌角或者墙上钉一个钉子,就放着或挂着一盏油灯,黄黄的灯焰,真得像一粒黄豆,跳着欢快的光,不时还蹦出几声“啪啪”声,如果有人说话的声音大了,笑的声音亮了,那灯焰就像听到了一样,跳动得更欢快了,甚至几乎要熄灭了。直到我们害怕地躲进大人的怀里,它才又调皮地慢慢地恢复光亮。

      那时候的夜晚,总感觉很黑、很长。尽管一灯如豆,照不了多大地方,可是只要点起了灯,心里就踏实,安心了。记得年轻的妈妈,梳着长长的辫子,和我们一起玩手影的游戏,轻声细语地给我们讲牛郎织女。后来我们姐弟上学了,就把这盏灯放在一张方桌上,我们围着灯做作业,而妈妈就坐在灯影里,纳着鞋底或织着毛衣。一切都静悄悄地,不时地还能听见一两声窗外或墙角的不知是蟋蟀还是其他什么昆虫的低鸣声。

      这种油灯通常是自己做的。用废弃的墨水瓶或药瓶,再用一块薄薄的铝片剪成铜钱般大小盖在上面,再用锥子从中间穿一个孔,用铝片卷成比纸烟细点的圆柱插进去,圆柱的中间再穿上棉线搓成的灯芯。这样,瓶子里装上煤油,棉线就吸饱了煤油,最上的灯芯,用一根高粱棒从火炉里点燃,然后往灯芯上一点,就跳起了黄黄的火焰。这样的油灯,我们小孩子也会做,上学用的油灯,就都是自己做的。夜自习上,一张方方的课桌上放着一盏小小的油灯,灯前趴着一个个埋头学习的身影,有的怕风或飞蛾扑灭灯,还细心地用薄薄的纸卷成一个灯罩罩住;有的用书打开,竖在油灯后面,眼前的灯光就亮堂了许多;还有不学习的孩子,在灯上架起一片铁片,上面烤着几颗黄豆或着玉米粒,飘飘缈缈的豆香,混着清清浅浅的煤油香,一起和灯光摇曵在我们的眼前和鼻尖。

      当我后来知道了有“囊萤”夜读的车胤,,就不免想象,和我们这样“挑灯”夜读相比,还是用纱罩起来的萤火虫做灯更美丽些吧!

      关于油灯,还有一个非常深刻的记忆。就是“请祖先”。就是每年的除夕晚上,要到村外去把家里的先人请回来,过了年然后再送走。我们这些孩子对这件事情保持着从来没有削减过的热情。每到了除夕晚上,家家都亮起了灯的时候,爷爷拿出一盏玻璃灯罩,把它擦得明亮,然后拿一盏油灯,把灯芯挑旺,放进灯罩里。这样,爸爸挑着灯笼,我们姐弟仨,还有一个族里的其他人跟着,大大小小,队伍浩浩荡荡,一起去请祖先。到了村外,大伙一起跪下,点香,磕头,然后再一起跟着爸爸点的灯笼,往家走。路上,也会遇见别家的人,也是前面一盏灯笼,后面浩浩荡荡,互相还问一声:“请回来了?”

      到了家,大门、家门,一重重的门早已大大敞开,爷爷也早已站在门边等着,我们就这样挑着灯笼,进一道门,磕一遍头,直到把灯笼摆在了家里放着好多牌位的柜子上,我们最后奉上各样的吃食,点起袅袅的香,磕下最后一遍重重的头,这项仪式才算结束。

        多年过去了,现在想起这一幕,心里满满的温暖和感动。没想到我们的祖辈们,这么智慧,竟然用这样一种形式来慰藉自己对天人相隔的亲人们的怀念,把每一个春节都过得如此团圆圆满,还用这样一种形式让家族里的孙辈们从很小时候就理解“家和万事兴”的概念……那盏年年照着先人回家过年的灯笼,也分外的明亮,分外的令人回想……

      现在,不用说油灯,就连蜡烛也退出了我们的生活,各式各样的电灯层出不穷。可有时候,还是会想起那一盏油灯,光虽然微弱,却是那么让人无比怀念。想想,“秉烛夜游”“剪烛西窗”,那微微的灯光是多么富有情意呀!

     

你可能感兴趣的:(一灯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