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半年前吧,回国在家上网课。
那段时间,家里父母做饭单调无味,订个外卖唠叨一堆。
家里的床也硬,睡的我不舒服,每天醒来第一时间是迎接腰痛。
快十年的灯泡昏暗,晚上只有显示屏最亮,结束事情关掉屏幕看向别的地方都暗了一层。
在那之前,妈妈告诉我大伯家热水器不错,可以不用等太阳能慢慢来的热水,也想弄一个。
我看了美的的电热水器不错,就说买一个呗。妈妈告诉我用燃气的好,电热水器会出事把人电死。
最后,我出钱买了一个燃气的,结果自然是晾着不用,说是浪费天然气。
家里人洗澡也不敢多放热水,不然要交好多水费。
家里有个洗衣机来着,也是从来不用,说是洗衣机不如手洗干净,结果就是回家的我换洗手洗的衣服,越穿越痒。
之前打工的单位发了购物卡,我兑了电烤箱,电蒸锅来着,试了几次烤鸡翅鸡腿改善伙食,最后也还是全晾着。
都说在家最好,然而我在家生活,还不如在外面找个班上。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心态越来越崩溃。
我也不是什么大圣人,都这个年代了,桌上放一箪食,一瓢饮,还让我吃这个我可就要掀桌子了嗷。
于是乎,后来我去清华做科研了。
至少清华还算灯比较亮,饭菜不单调,床不会硬得我腰疼,洗澡想冲多久冲多久。
至于科的研怎么样,你们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至于清华的风景怎么样,你们可能不清楚,但我还是真切清楚的。
我,今年二四,在夏日清华,看水暖先知的绿头鸭,裙下踩单车的腿,江南海北的菜品。
皖中不知道是不是比较重盐的地区,据说是早期徽商长途跋涉,流汗导致盐分流失,所以才更重盐分摄入带来的习惯。所以有些我以为会很咸的菜,最后比较平淡,有些我以为会辣的菜,最后竟然还是酸甜的。
我可以一个人吃一整锅番茄牛肉,并把汤也喝得见底。
但我也不是第一次见到番茄牛肉汤,也可能是我涉世未深,阅历尚浅,才初见能把牛肉表面也烧上红色的番茄牛肉汤。
但我平常并不总是去食堂点餐,而是普普通通的打饭打菜。
比如试一试偶遇的青团。毕竟别的地方就没有机会以这样的低价吃到这样的菜品了,第一次吃青团没什么经验,不知道它的粘稠,不知道它竟能如此拉丝。
同样第一次尝试的还有松果鱼,与它口味相似的还有菠萝咕咾肉。
带着辣味想法的我,吃一口竟然是酸甜的,闻起来很有东北的锅包肉味道。
不过在家我很少吃鱼,因为我嫌吐刺麻烦,而这边我试过三种鱼的菜了,都几乎没有刺。或许以后定期也该多吃一些鱼了,比如这个没有刺的炸鱼排。
太饿的话,20元的牛肉小火锅,量很足,足到感动。
我一直认为,食堂都是在亏着卖的,除了大卷饼。
小笼包5元,配上3元的紫米粥,本该是美妙的晚餐,却因为多瞥了一眼隔壁的“大饼卷翻天”系列现卷卷饼,就卷了一个17块钱的卷饼,心情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而追求膳食平衡的我,觉得荤素搭配最好,于是在西蓝花玉米的陪伴下,我偶遇了东坡肉。
那是一种我在饭店餐单见到过很多次的肉,是那种我曾有次想点,被同伴拦下,表示58块钱就一口肉的一种,东坡肉。
而那一刻它的价格只有饭店价格的零头,就像曾经艳羡自己的阿斯顿马丁,出现在了平价车场,而你看向它的价格,只有原价的零头,仿佛伸手触摸它,就能将它收入盘下。
那是一种奇妙的心灵旅程,那绝非是一种久旱逢甘霖,毕竟久旱之地也曾有过甘霖。于是,那片味蕾的荒原百花盛开,姹紫嫣红。
这口肉,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入口酥软,唇齿留香。回味,回不尽的味,是这口肉,让我明白自己平生从未真正吃过肉。
我常常在想,厨师师傅是怎样的人。
这样的价钱吃到这样的菜,我想金钱已经与师傅的人生理念无关了。
我回忆自己过往羡慕广为称道的东瀛匠人,如今却又疑惑为何师傅厨艺绝伦而委身菜台之后给我们盛菜。
我突然就想起沈从文说过他行过许多地方的桥,不知道他有没有吃过许多地方的菜,尤其是大隐隐于市的师傅的菜。
作为一个田园汉族人民,或许大米和猪肉已经被刻进了DNA,当我刚端起米饭那一瞬间惊鸿一瞥到梅菜扣肉,命运的方程式仿佛已经被解开,而代入t=t+1就会解出我端走那碟梅菜扣肉。
它与东坡肉不同,它是一种说不清的,柔嫩。
它像大海里摇曳的蓝鲸,沉向味蕾底部的深渊。
它绝对不可以不伴随着梅菜一起被送入口中,两者混杂的味道,像这道菜背后的故事一样令人回味。
仿佛那个已然沧桑的厨师师傅,回到那年江南水乡苦练厨艺的时候,一碟又一碟地为小店陆续不绝的食客端上刚出锅的梅菜扣肉。
看着食客夹起一块淅沥着梅菜汤汁的肉送入口中,一番咀嚼,食客一展紧锁的眉头,年轻的师傅在炉灶热浪边,擦掉倒映着师傅欣慰的豆大汗珠。
而梅菜,单吃却又不咸,而香嫩的肉又入口即化,唇齿留不住的酸和鲜,被一口米饭吸入,夹杂着读书人寒窗的心酸被吞进喉咙。
大概多年以后,就像老人看到大马林鱼骨架一样,还会再想行一艘船,去到大海深处,抓不抓的到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曾来过这片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