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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遇见木木是什么时候呢?风有些模糊了,印象中却清晰地印着得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溢着笑容,好帅的小伙子,好温暖的笑容。
很巧的是一年后两人竟然分在了同一个单位,单位数风、徽和木木最年轻,那是一个偏远的一个乡镇,但是经济发达,矿产蕴藏丰富,生活其实挺方便的,这里的老板极多,大家最大的爱好就是玩牌,木木也最喜欢玩牌,业余经常骑着摩托到处逛场子,据说那辆本田摩托就是打牌赢的,那个时候能拥有一辆摩托的人屈指可数。
虽说是一个单位,但风从不觉得木木和她是一个世界的人。风是风,木木是木木,徽是徽,木木经常把要换洗的衣物扔给徽,徽也很乐意,看得出徽对木木有好感,风也有,但是风的好感不同于徽,风喜欢木木的大方,也喜欢木木温润的性格,每次木木玩牌回来无论输赢都会掏出几十元钱给她俩买零食;单位食堂的伙食不好,木木会把妈妈做的腊鸡、腊鱼带过来,给她俩改善伙食;赶集的时候木木会带着她俩去兜风;家在附近他也经常不回,和她俩一样常住单位,每天傍晚从澡堂出来,把毛巾甩在肩上,晃着铁桶往三楼走,整个楼层都回荡着他磁性雄厚的歌声: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许是因为年龄相仿,风和徽、木木经常一起玩,木木不出去娱乐的时候,三个人就一起海阔天空地聊着。那一年风和徽都是二十岁,木木二十二岁,只不过徽的生日是十月,风是十二月。在当地二十岁具有很特殊的意义,对女孩来说意味着真正成人,因为当时女孩法定结婚年龄就是二十岁。
徽邀请风和木木去参加她的生日宴席,木木骑着摩托,风安静地坐在他身后几寸远的地方,手牢牢地抓着摩托座垫的两侧。风呼呼地从脸颊和身边吹过,冷飕飕的,风打了个颤,木木说:“冷吧,搂着我的腰会暖和点。”风把身体靠紧了一点点,手从后面的座垫上移开,轻轻地抓住了木木的衣摆下方。风和木木第一次靠得那么近,风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也仿佛听到了木木的心跳,在寒意逼人的山风中没有节奏地砰砰乱跳。摩托在在崎岖的山路里穿行,也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弯,到徽家的门口时,两个人都冻得瑟瑟发抖,脸颊被山风冻得通红,头发乱得如鸡窝,清鼻涕水直流,徽让木木和风赶紧靠着柴灶边的小凳坐下,木木随手往灶炉里塞了几块木柴,催促风多喝点热水……
之后的冬天,木木和风两个人一起聊天的机会似乎更多了,有一次,单位停电了,大家都在隔壁老刘的房间围炉夜话,木木则坐在风的小屋里,不知怎么的,就聊起了彼此的过往,木木说他曾经谈过一个女友,彼此都挺满意的,有一次女孩到了他单位,他都准备给她买牙刷在这里过夜,可是最终还是吹了……年初,他还邀请朋友们和女孩一起去他家吃饭,仪式挺隆重的,特地打了一只狗,也许千不该万不该就不应该打这条狗,毕竟当地有句俗话:打狗散场……
那个女孩,风是认识的,比风大一岁,小麦色的皮肤,大大的眼睛,笑起来甜甜的,看起来很温柔,听说追的人不少。后来风才知道木木妈的娘家与女孩家一个地方,也许是女孩父母不喜欢木木的父亲,所以坚决反对,女孩横比竖比,其他几个男孩工作单位都比木木强,何况木木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上进心,于是说散就散了。
寒冷的冬夜,昏暗的烛光,温暖的炭火,听木木缓缓地诉说着遗憾,让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靠得更近一些。于是风的心扉也敞开了,打开从未与人谈起的话题,聊起了湦。湦和风是同学,湦是班长,据说父亲早逝,可是他的性格非常阳光,看起来又有点吊儿郎当、油腔滑调,风一直都不怎么喜欢他。风内敛安静、做事一板一眼,看起来有点古板,感觉很难打交道,这是不同世界里的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如果不是实习时两个人分在同一个组,估计两个人也会如两条不同的河流一样,匆匆相汇,又各自流进各自的河道,奔波而去。
有一次实习练习中,湦故意叼起一根香烟搞怪,风看不过去一把掐掉了那根烟,湦很是生气脸色沉了下去,对着风吼了一句:"你凭什么掐了我的烟!"大庭广众之下,风觉得湦的话让她颜面尽失,哭着跑下楼到商店买了一包当时最高级的翻盖白沙赔给了湦,这时湦反倒过意不去了,事后湦给风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表达了自己深深的歉意,信中真诚地吐露自己这三年的不得意,文末湦向风承诺:从此以后不再吸烟,这包烟他会永远保存!
其实湦的信似乎什么也没有涉及,却让风看到了一个与平常完全不同的湦,真诚得让人感动。这也许才是真正的湦,和她一样,中学时期有多么优秀,现在就有多失落,从云端跌落凡尘的情愫不是每一个人都懂!常人看来那么玩世不恭的湦,那么骄傲的湦却向她敞开了心扉。风的心里却有了微妙的变化,风觉得自己能读懂他眼底不为人知的忧郁,也能读懂他不甘人后的倔强,无比自信又深深的自卑,也许吊儿郎当就是他掩盖自己的最好道具。
可是时间并没有给大家留下更多的了解,掐烟故事过去之后,湦就随社团去凤凰写生去了,之后就是匆匆的毕业季。原本说好的四个学年摇身一变成了三个学年,大家都怅然若失,三年时光匆匆流逝,可是手中似乎什么都没有抓住,明天却要挥手告别,未来在哪里,大家都一片迷茫……
只记得毕业那晚的星星很多,空气中夹杂着让人无法平静的燥热,大家都无法安睡,索性就躺在宿舍门口的草地上乘凉等天亮,草地上这儿一群,那儿一伙,有的唱着伤感的歌,有的在夜空下相拥着回忆,有的在夜宵摊上买醉……风随着湦和几个同学在老街的夜宵摊前喝着从未喝过的啤酒,嗦着不知所味的田螺,聊着不知所言的话题,之后又沿着怪石嶙峋的河岸来到了河滩边,大家对着夜风畅所欲言,湦说:"我以后要像我哥一样,娶一个漂亮的老婆!"这话像是对天空倾诉,也像是对风的拒绝,风沉默了,因为在大家的眼里风是一个与漂亮毫无瓜葛的女孩!也许就如湦在风的毕业留言上说的那样,风在他心里就是一个疙瘩,一个磨不平也解不开的疙瘩。
风觉得自己有说不出的膈应,也有说不出的郁闷。第二天一大早,从路边找来了一辆人力三轮车,拒绝了室友的帮忙,拉着东西头也不回地默默离开了。
毕业后,风参加了函授考试,碰巧遇到了湦和另一个同学宏,久别重逢的欣喜让人忘了疙瘩的存在。三个人决定在临街的一个小饭馆边吃边聊天,突然间湦抬头指着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对风说:"你和她一样,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女孩!"风不知道湦要表达什么,通常电视剧里当男孩对女孩说:"你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女孩",那就意味没有了续集,后面风恍恍惚惚听到湦幽幽地说:"前不久,我算了个命,要给别人当上门女婿,我琢磨一下我们班上就你和凌家里是两个女儿……"
风忘了自己是怎样应答的,也不记得最后是怎样离开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湦给风写了一封信,大致说什么,风不记得了,只记得信末写道:你的心还如一池湖水那么平静吗?难道就没有泛起一丝丝涟漪?风忘了自己是如何回复的,但是从此她的心里就住下了一个人,她想再等等吧,等涟漪泛滥时,那人一定会乘波破浪而来。
一年后转正培训会,风已经在心里预演了无数遍,可是一直到下午快结束时都没有看到湦,风心里有说不出来的落寞。晚霞满天时,湦终于露面了,湦的好哥们晨极力邀请她和几个男生一起乘着小三轮去了他离县城不远的家,夏天的夜晚,几个男生坐在凉竹床上,风和晨的妹妹则坐在对面的竹椅上边吃西瓜,边摇着蒲扇聊天,冷不丁湦问了一句:"风,我们几个男生,如果让你选,你会选谁做你的男朋友?"
蓦然间风又想起了毕业那晚河滩边湦的那句话,心底那股傲气油然而生,她默默地看了看湦,然后随手指向了湦身边的毫无想法的逸:"我会选他!"
风满是遗憾,却仍怀期待……木木看得出来。
然而这场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的感情,却意外地给木木和风开了一丝天窗,两个惺惺相惜的人似乎都在这个泛着寒意的夜里找到了一丝丝慰籍。
木木对风说:"其实徽过生日前一天,我在×冲看戏,坐在戏台下一整天都心神不定,心里起了无数个念头,要打电话给你,约你一起去徽家,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启齿?"
这一瞬间,风这才明白了木木的心意。有时候想想年少无知的感情,真的像一团乱麻,谁先递过了线头,人就会顺着哪根线头寻找下一个解结理顺的方向。风如站在孤岛上等船的少年,未来是如此模糊不定,让人琢磨不透,过尽千帆皆不是,要等的船到底会不会来?要等的人还是不明白,就如歌词里唱的:寂寞默默沉没沉入海,深深太平洋的深深伤心……深冬寒夜里木木伸过来的双手,真的让人倍感温暖。
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那个冬天很冷,但是木木却总能给风温暖的感受,在木木的前面,风就是风,即便使使小性子,木木也总能无条件的包容她,因为在木木的心里是一个非常善良、真诚、热情、大方的姑娘,即便偶尔耍点小脾气也情有可原。待到风脾气一走,云淡风轻之时,木木又会嬉皮笑脸地取笑她:“好在是我,如果你要嫁给别人,保证是天天碗筷要飞!”风扪心自问:“你到底有什么好呢?如果真那么好,也不至于被晾到现在!这世界上也就木木这个傻瓜会如此宠着你,让着你,你就知足吧!”
日子过得很快,待到春暖花开时,木木的父亲觉得木木也该娶亲了,于是决定拆老房建新房。在现场看热闹的风突然接到妹妹在BB机留言:"你同学湦来家,请速回!"风起身与木木告辞,木木听到湦的名字执意要从施工现场撤离,骑摩托送风回家见老同学。面对木木的坚持,风不好再拒绝。
时值春天,天气乍暖还寒,同学见面的亲切可以消融一切寒意。有几个邻居在风家的客厅围炉玩牌,木木问了声好便径然走进了客厅,湦问:"刚才和你一起进来的帅哥是谁呀?""我男朋友!"风边玩笑似的回答,边把书桌上相册收了起来,里面有她和木木的亲密合影,风心想:来的都是客,暂时保密会也许更好,等湦回去再敞开说明吧。"切!"湦撇撇嘴哂笑着,并不以为然。
父母在厨房忙活,木木和邻居一起玩牌,风和老同学在房间聊天,一切都那么自然,那么和谐。直到父母喊风去帮忙铺饭桌,之后她旋即又回到房间请客人去吃饭,才发现这时湦打开了书桌上的相册,脸色已经黯然。
"他……真的是你男朋友?!"
"嗯。"
湦和宏默默地跟着风的后面,坐在了丰盛的菜肴前,全然没有了刚来的雀跃,好在父母的热情、木木的随和让气氛不算太尴尬,可是风还是不小心看到了湦借故低头悄悄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晚上,三个老同学一起玩闹,湦手把手地教风一些玩牌小技巧,顺便又告诉风他是怎么记住她家的电话号码,(以致十多年后在一次交流会上碰到几个同学,大家聊天时,湦竟然将风家的电话号码脱口而出,湦说很多东西可以忘掉,但是十多年来这个号码却牢牢地刻在他的心上。虽说湦说话的时候总是让人感觉油腔滑调的,但是风的心里却有一股暖流缓缓流过。)
很快大家都觉得没有什么合适的话题可以继续聊下去,湦说:“那就早点睡吧,明天我们有事要早点回去。”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湦和宏就说要回去,连早餐都拒绝,风决定去送送他俩,顺便带着他们转转这个县城经济闻名的小镇,这个小镇是第一次来,说不定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风把湦和宏送上了大巴,正好和木木也可以顺路回去,湦、宏靠后排坐着,风生怕冷落了他俩,也凑了过去,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木木则远远地坐在司机的后排,不动声色地听着,如一头成熟稳重的雄狮一样宣示着自己的主场。
待下车后,木木也不甩面色找茬,只是边走边轻轻试探:“要不要写封信给湦,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说明一切?”风肯定地点点头,只是还没来得及提笔,就收到了湦的来信:“……从h上车,到x下车,我的眼泪一直没有干过……你是不是真心喜欢过我……”湦说他欠风几张照片,和几首诗一并寄来……
读湦的来信,念着湦写的诗,看着湦躺在雪地里的照片,风百感交集:欣慰的是那个曾经停在她心尖的少年啊,心里也曾有过她。遗憾的是现在的她,人生已经步入另一个轨道,从此以后,他只是她生命旅途中另一道完全不同的风景线,有些问题已经不需要再回答了,也没办法回答了。
再见到湦时,已经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湦眼底的忧郁一扫而光,这小子不单单实现了人生最初的梦想:和哥哥一样娶了一个漂亮的老婆,还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而且事业上也一路青云直上,混得风生水起。
而木木还是如前女友说得那样没什么上进心,仍然爱着那几张牌,有时候也会因为贪玩或其他的事情惹风不开心,只是不管风最后如何闹腾,他总是会一如既往地让着风,哪怕前一秒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下一秒过斑马线的时候,他仍然会条件反射一样牵着她的手,似乎一松手,风就会如孩童乱窜一般。
有时候风觉得木木是这个世界上最轴最木的人,一点都不懂世故,有时候又觉得他是世界上最有人情味的人。前些年,偶然间得知昔日同窗好友得了甲状腺ai,自己养的人还未长大,养自己的人还未来得及孝顺,还这么年轻,怎么会这样呢?!风只要一想想就心如刀割,每个夜晚躺在床上眼泪就不由自主地往下淌,最后往往是泣不成声。有一次木木在睡梦中被风的抽泣声惊醒,翻身起来万分惊恐地问道:“老婆,你怎么了?”“我担心……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万一,银行卡上的这两万块钱咱们都给伊,好吗?”当时木木和风投资失败,欠下几十万的巨款,而唯一的2万元的积蓄都是一点一滴存下来准备还账的。“你放心,伊没事的!卡上的钱都给她,还不够,我们再借点!”木木紧紧地搂着风,轻声但有力的允诺着实给了风不少的安慰和信心。好在伊吉人自有天相,有惊无险,躲过一劫,完全康复,平安顺遂,这是后话。
再后来,大多数同学重新聚集到了原来上学的城市,于是以家庭为单位的聚会便成了家常便饭的事情,年轻时总感觉世界那么大,什么也抓不住;现在才知道世界也只有那么小,小到几家人可以一起坐在一张饭桌上吃饭,坐在一个茶吧里喝茶。
有时候想想年少时的感情真是简单得可爱,单纯得可爱,幼稚得可爱,当然也美好得可爱。其实不是ta也会有别人,每个人的青春或多或少总会留下或美好或悲伤的记忆,就如浸泡在酒里的酸杨梅,回味中总是酸中也带有丝丝甜味。有人说:“青春总会因为一个人,开始闪闪发亮。”是的,一些人,一些名字,时至今日,仍然带着露水,闪闪发亮。
只是随着年龄渐长,再也不会有谁是谁的难取舍,也不会有谁是谁的意难平了,彼此都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家庭,一个更合适的称谓就是朋友,好几次风遇到难题了,湦总能第一时间伸出友谊的手。生活中彼此也经常毫无芥蒂地开着玩笑,有一次几个老熟人一起说笑,湦估计是多喝点猫尿,信口就开腔:“风,我的初恋情人!不信,你问木木,木木也知道!”风也顺着话杆子继续忽悠:“是咯,当初,我追你那么久,脚都追起一串串大血泡!”
想想曾经的风哪有这样的度量敢当着众人开这样大尺度的玩笑,风心里明白:这个底气是木木给的!
风的手上有块烫伤留下的疤痕,从小到大风一直都遮遮掩掩不敢示人。木木曾经带着风到处咨询治疗方案,最后碰到了一个烧伤科教授,他自己左脸上就满布疤痕,教授问:“找了男朋友没?”风点点头,教授说:“看你那疤痕,你应该是疤痕体质,如果植皮,估计最后也会疤痕增生!反正老公也有了,孩子也生了,还是别再折腾!”风看了看教授的脸,顿感万念俱灰。
那一年流行唐装,木木怂恿风试穿一套短袖唐装,风看着镜子里婀娜的自己,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没有这疤,还行!”
“按你这样说,这疤长在脸上就再也不能出门了!”木木劝慰道。
“是呀,这有什么关系呢!现在你不穿短袖,估计这辈子你都走不出这个阴影!”服装店的女老板也恰到好处地补充。
于是在木木和老板的极力游说下,风一时脑热,用一个月的工资买下了那套唐装。
“是的,自己老公都不在乎,别人在乎个屁!”穿上短袖,与人坦诚相见,是木木给风的勇气,从此以后,风就开始勇敢迎接世俗眼光的询问,后来的风越来越开朗,越来越阳光,宛如换了一个人。
其实人生所有的遇见,都会沉淀为一个人身份的基石,在最美好的时光里遇见青春,才有了今日的风。张爱玲说:人的一生注定会遇到两种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风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张爱玲说得那么诗意,但是命运待自己不薄,爱过,也被爱过,记得,也被记得!未来的日子还很长,把纯净的美好留给记忆,坚定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终其一生,也忠其一生!